任 超 群
(东北师范大学, 吉林 长春 130024)
郑晓(1499—1566),字窒甫,号澹泉,浙江海盐人。嘉靖二年(1523)进士,授兵部职方主事。嘉靖三年(1524),“以议大礼,杖阙下”。逾年,丁母忧。服除,补武选主事,不久丁父忧去职。十年后出仕,先后任吏部考功、文选郎中。嘉靖二十二年(1543),贬为和州同知。期满,迁南考功郎中、尚宝卿、太仆少卿、鸿胪卿、光禄卿、太常卿。嘉靖三十二年(1553)底,由刑部右侍郎改兵部,兼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嘉靖三十四年(1555)四月,升吏部左侍郎,寻迁吏部尚书,再改刑部尚书,兼掌兵部事。嘉靖三十九年(1560),受诏闲住。嘉靖四十五年(1566)卒。[1]756-757郑晓毕生勤勉好学,笔耕不辍,著有《吾学编》《今言》《古言》等。《明史》评价郑晓“谙悉掌故,博洽多闻,兼资文武,所在效著,亦不愧名臣云”[2]5274。
郑晓出任漕运总督时,不仅“漕务久弊”[3]660,而且“倭奴入寇江之南北,运道为梗,上下忧之”[1]755。可以说,在这个时候总督漕运,算不上是幸运的,然而郑晓却能够多方运筹,剿灭倭寇,革除积弊,成功地保护漕运,最终升迁而去。以往学者对郑晓总督漕运的政绩少有论及,兹不揣浅陋,试探述之。
据《明实录》记载,嘉靖三十二年(1553)十二月八日,郑晓由南京刑部右侍郎改兵部,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等处。[4]7079嘉靖三十四年(1555)四月二十三日,升吏部左侍郎。[4]7303从《郑端简公年谱》可知,嘉靖三十三年(1554)二月,郑晓至淮安任职,[5]563次年六月,陈儒代之。[5]601因此,本文讨论的时间范围以郑晓实际在任时间为准,即嘉靖三十三年(1554)二月至次年(1555)六月。
嘉靖三十一年(1553)五月,倭寇攻陷浙江台州府黄岩县,嘉靖“大倭寇”爆发。次年闰三月底,倭患扩散至江南地区。嘉靖三十三年(1554)三月二十二日,倭船一只,约有倭寇七十余人,从江南来,至如皋县掘港附近登岸。[6]517这是倭寇首次登陆江北,距离郑晓至淮仅一个月。此后十余天内,倭寇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不断从通、泰各盐场附近登岸,焚毁房舍,杀人掠财。四月初二日,倭寇聚集千余人,开始围攻通州城。[6]587若是倭寇继续向西,抵进淮扬运河,则漕运必然受阻。为保证漕运安全,郑晓必须在通、泰一带将倭寇剿灭,不可任其继续扩散。
万历《扬州府志》记载:“时承平久,扬俗日渐于纷华,上下巽懦偷安,沿海备不复设。猝闻变,皆望风奔溃,贼率不过数百人,所至焚烧斩戮,荼毒不可道。”[7]503通、泰本地兵将怯弱畏敌,难堪重任,郑晓从仪真、凤阳、徐州、淮安等地调兵来援。仪真守备张寿松、扬州府同知朱裒统领官兵一千余人,泗洲卫武举镇抚戴尧臣统领五百人,应援通州。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率官兵七百一十六名,前往如皋县截杀倭寇。[6]530四月下旬,各路官兵陆续到达,对倭寇的围剿随即展开。四月二十五日,通州解围。[6]589二十九日,官兵赴狼山追剿,倭寇被射伤、落水者不计其数。[6]532五月初八日,如皋县倭寇逃遁。[6]590至此,江北稍宁。
倭寇退走后,郑晓加强江北海防建设。嘉靖三十二年(1553)九月二十一日,朝廷增设分守通、泰等处参将一员,解明道出任,[4]7047驻扎通州,归徐州兵备道管辖。郑晓认为,徐州兵备驻地远在徐州,若通、泰地区有警,很难及时援救,而且增设通、泰参将武职后,相应文职官员却不添设,与“以文驭武”的惯例相违背,“一应军务似难责成”[6]536-537。为此,郑晓题请中央,“添设兵备副使一员,专管通、泰、海州一带海道,……一应军务,悉听从宜酌处”[6]536-537。嘉靖三十三年(1554)五月十一日,吏部选调湖广按察司副使张景贤整饬淮扬兵备,专理海防。[4]7149添设专官的同时,郑晓又增加通、泰的兵力部署,将“原调宿、颍、灵璧等州县骁兵三百八十九名,选委凤阳中卫指挥程宗统领,于本(五)月十六日前赴通州梅参将下策应”[6]591。倭寇入犯,滨海盐场灶户成为最直接的受害者,郑晓“动支官银一千五百两,行委运司判官马仑召募各场灶勇在场防御”[6]633。郑晓也非常重视民兵的组建,“预发银两在通州、如皋等处,供给民兵”[6]633。
城墙具有御暴保民的作用,郑晓趁江北稍宁之机,亲自前往各县,阅视城垣情况。在如皋县,郑晓同当地官吏、师生、父老考察县治规制及四周地形,定拟城墙长度与城门设置。之后,郑晓到海门县,查看城基,考察形势,规划城墙建设。亲身经历倭寇袭扰之后,地方士民也希望筑城自卫。例如泰兴县士民呈禀郑晓:“地临大江,形势险要,倭盗出没无常,亦要筑城有备。”[6]548还有如皋县,“县苦倭患,邑人李镇等建议筑城”[8]。嘉靖三十三年(1554)六月十日,郑晓奏请修筑如皋、海门、泰兴三县城墙,得到朝廷的允许。[6]548逾年,三县城墙相继建成。
嘉靖三十三年(1554)八月十五日至十月初三,倭寇数次骚扰通、泰。八月十五日未时,约有六十余倭从吕四场东北焚舟登岸。九月初十日,尽数歼灭之。九月十三日,倭寇自江南而来,停驻丰利场沙渔港西岸。次日,丰利场副使杨虎督领灶勇前去剿杀,但未能全歼,致使倭寇流窜于栟茶、角斜、丰利、掘港等场之间,各场大使带领灶勇继续围剿。二十三日,倭寇败走。十月初三日,二十余倭寇从江南来,至余西场登岸劫掠,近海义官陈科、总催陈租等前去剿杀,斩获首级四颗,余倭逃遁。[6]629-632
嘉靖三十四年(1555)四月至六月,江南征剿倭寇,取得大捷,倭寇四散奔逃,“江北、淮北,上下贰千余里,出没无定,势甚猖獗”[9]5。海防副使张景贤部署官兵,相机堵截剿杀,捷报频传,其中狼山之战,最是令人振奋。四月底五月初,官兵围攻倭寇于狼山,昼夜不息,“虽斩首一十一颗,而其焚溺者竟为鲸鲵,俘馘者尽成葅醢,兵威大振,地方稍宁”[6]680。
在劫掠江北的倭寇中,“假倭”(即中国人)占据多数,“间有膂力、胆气、谋略可用者,往往为贼躧路踏白,设伏张疑;陆营水寨,据我险要;声东击西,知我虚实”[6]534。有时“真倭欲去,假倭利其灾而挽留之,事甚危逼”[6]521。例如通州盐徒顾表,“勇悍奸狡,投入倭伙,设伏险要,阻绝粮道,招诱盐徒”,为祸不浅。郑晓设计擒获顾表,监禁于通州,倭寇“并力攻城劫表”。不久顾表死于狱中,“贼果退散,地方稍安”[5]568。由此可见,欲平定倭寇,必须先剪除“假倭”。为此,郑晓使用招抚示恩的办法:
其见今从贼者,亦乞天恩浩荡,特降黄榜,招抚赦宥,许令归降,送还乡土。其间如有擒斩贼徒者,照例给赏。其才力可用、情愿报效者,亦就随宜委用,隔别地方,立功赎罪,候有劳绩,照前叙迁。[6]535
时大江南北俱被倭患,但江南江北划区而守,郑晓无权干涉江南剿倭事。为保护江南漕运,嘉靖三十三年(1554)九月十二日,郑晓乞敕户、兵二部,督促江南及时剿尽倭寇,防止倭寇侵犯粮道:
倭寇恐今年秋冬之交,未得殄灭,明春党与益众,奸谋叵测,深为可虑。况江南运道自浙江崇德、嘉兴,直抵吴江、苏州等府州县,沿河枫桥、平望、八尺、王江泾等镇,今年屡被贼徒经过焚劫,熟知运道。万一贼如上年盘据海滨,旧贼未去,新贼又至,明年春正、二月深入侵犯,粮船或在水次,未得兑粮;或已兑粮,未出京口。风火不测,实难防护。乞敕户、兵二部从长计议,备示方略,分投战守,务使倭奴海贼悉遭诛斩,庶几农人力田,灶丁煑海,得供办国家常赋,粮船自浙江以至京口,得保无虞。[6]614
郑晓御倭江淮期间,不仅保护了百姓免遭倭寇屠戮,更重要的是阻止了倭寇的继续向西扩散劫掠,危及漕运。郑晓的御倭功绩已为当时人所认同,“议者谓公有功于国家甚大”[1]755。工部尚书雷礼评价郑晓:“禔身澡行,不愧屋漏,而保厘江淮,扫定倭寇,与夫天曹之秉公、京营之祛弊、邢部之敬慎,俱焯然为朝绅所景仰,较之袭缛辞、侈清谈,于理道无补者,何啻径庭也!”[10]朝廷对郑晓的御倭功绩予以厚赏,“禄功,再增秩,三赍银币”[2]5272。郑晓卒后,朝廷“复故闲住刑部尚书郑晓原职,以督兵淮上军(功)也”[4]9056。郑晓次子郑履准“以(郑晓)巡抚凤阳时御倭功”,荫为国子生[11]。
漕粮直接供应宫廷、京师百官和北部边防官兵俸饷之用,关乎明代国家之根本,不容有失。然而嘉靖三十三年(1554),江南多个县的漕粮因各种原因交兑迟误,又遭遇倭寇焚劫,所兑粮米损失殆尽。如何保证下一年的漕粮顺利征收与解运,不遭倭寇破坏,是郑晓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明代漕粮开征与交兑都有时间限制,大体是每年十月初各州县开征粮米,十二月底结束,年终及次年正月、二月以里交兑完成。[12]嘉靖三十三年(1554)漕粮交兑却延误数月。先是前一年漕粮北运时,遇新安河口决,导致漕船阻滞,[4]6898进而造成部分运船回空延迟,“赴各该远近水次,已届二月中旬”[6]544。再者,倭寇烧杀劫掠,对江南社会经济造成一定的破坏,各地在征兑漕粮时,“有司观望减折,羁勒官军久守,坐违期限”[6]541。再加上镇江府吕城、丹阳一带河道泥沙淤滞,运船受阻,“至四月下旬南粮尚未通行”[6]544。嘉靖三十三年(1554)三月底至四月初开始,倭寇再次大规模登陆江南,巢穴于柘林、梅李等地,进犯嘉兴[13]327-328、苏州、松江[13]404-4045等府县。此时仍滞留于运河上的嘉善、华亭、上海、昆山、乌程等县粮米,被突如其来的倭寇所焚劫。以下试举嘉善、上海二县漕粮被毁的情况。
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十日,宁波卫千户冯清同百户徐佩、管领旗甲叶珊等军船四十八只,领兑浙江嘉善县粮米。交兑之时,忽有四百余倭寇水陆并进,四面放火,将大量民房、仓厫以及宁波卫运船四十五只全部烧毁,已兑粮米二万五千六百余石也一同化为灰烬。同被这场大火烧毁的还有其他卫所的运船与漕粮,包括处州卫旗甲赵相等船六只,粮米三千二百余石;台州卫旗甲应澄船粮一只,粮米五百八十余石;严州所旗甲金俌、李本太、李昊船粮三只,粮米一千八百七十余石。[6]538-539
南京横海、镇南与龙江右三卫,以及苏州卫旗甲周文、王成二船负责领兑上海县粮米。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六日以及十四日至二十日,倭寇先后两次到达上海,将南京三卫船粮基本洗劫一空。横海卫兑漕粮近五千四百石遭倭寇两次劫掠,升合不存。镇南卫兑米七千七百六十八点六石,先是损失三千七百余石,后又被连船抢去,损毁粮米二千六百余石,只剩二百六十八石粮米。龙江右卫兑米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五点二石,先是损失五千四百余石,后又被毁近七千四百二十石,只存七百五十余石,以及在仓未兑米一百五十石。四月初五日,苏州卫旗甲周文、王成二船交兑粮米九百二十石。次日,倭寇来袭,将船上粮米抛撒入水,抢占周文船,踏沉王成船。倭寇去后,王成将沉水湿米捞救上岸摊晒,雇匠修船复载。十四日,倭寇再来,两只船被掠夺而去。[6]539-540
倭寇突至,损毁粮船,关乎国储重计。嘉靖三十三年(1554)五月十八日,郑晓上疏朝廷,请示处理办法。户部要求苏、松地区以处补本色为主:“直隶被贼烧损船粮,原系改折之数,处补银两解部。若系华亭县应解太仓六分本色,并镇海卫原兑昆山县米石及此外再有烧损未经题覆者,严限军卫有司设法处补,本色领解。”[6]542
浙江嘉善县以全部折银的方式补足被毁漕粮。嘉善县额粮共六万一百八十九石,在倭寇到来之前已解运粮米二万五千余石,已兑但被倭寇损毁粮米一万八千九百二十五石,未兑粮米一万三千六百三石五斗,未给行粮二千六百六十一石。浙江监兑户部湖广清吏司主事曾楚,会同浙江廵按监察御史赵炳然,以及布政使、知府、知县等官,向郑晓呈报,欲将所缺漕粮三万五千余石折色另解,折银比例按照嘉靖三十二年(1553)平湖、海盐改兑事例,每米一石折银六钱,总共折银计二万余两。如此,方可“上不少亏粮额,下不大损军民”。[6]542郑晓对嘉善的提议表示认可,五月二十日上请朝廷。朝廷同意嘉善县的折色请求,只是规定粮米兑运者每石折银七钱,改兑者每石折银六钱。[6]544
鉴于嘉靖三十三年(1554)部分州县漕粮被倭寇焚劫,与河道阻滞、回空迟误、有司观望减折而拖延交兑有关。为避免重蹈覆辙,郑晓在当年南粮刚刚全部过淮的次日,即六月十日,上《预处来年江南沿海漕粮疏》,从催趱回船、限期征粮与奏行减折、挑浚河道、户部定拟本折等方面提出保漕建议:
如蒙伏望皇上敕下户部详议,转行总督仓场衙门行令坐粮员外郎,通查各总卫所粮船,随到随收,卸出空船。咨行工部差官押同各卫所委官,星夜回南,沿途管河洪闸等官一路催趱,驾赴浙江并下江苏、松等府,听候正月领兑开船,及严行有司务要旧年征完漕粮、行粮并轻赍、席板银两等项听兑。奏灾减免、支运、改折银粮,俱要于旧年十二月以里奏行,如在年外决不准理。镇江至杭州一带河道,俱要及时挑浚深阔,以便粮运。再照边海州县粮米准征折色,似亦轻便,但恐京、通仓庾必须充实,且江南秋收之后概征折色,一时米价必贱,未免伤农,亦乞敕下该部,酌量分数,定拟本折。[6]545-546
然而户部对郑晓预处来年漕运的建议有点漫不经心,只是针对漕粮征收一事做出回应。户部强调优先考虑征派本色粮米,倘若当地条件确实不允许,可按照漕运议单中的“有灾该免附近拨补足数事理”处理。各府州县漕粮起运、存留数目,可根据距离远近,酌情派征,例如“腹里者多派兊军,边海者多派存留”,而“别项起运钱粮可以通融征纳”,但必须满足原额之数,不许亏欠。各地漕粮的交兑工作应该十二月以里完成。[6]546
郑晓显然对户部的回复不甚满意,当年九月十二日,再呈《预处来年漕运疏》,内容与前份奏疏大同小异,包括催促户部,早定被灾地方征蠲、减折及支运等第,令粮船在漕河封冻前回空等:
如蒙乞敕该部从长议处:将江南、江北灾伤被寇地方秋粮早定征蠲、减折及支运等第,马上差人赍文付各该廵抚官,作急坐派各司府州县征收听运。仍将三十三年运到漕粮,或尽上通州仓厫,或预放官军俸粮,或随宜分囤德州、天津二仓,其脚价、穵贴、免晒、垫仓等项,悉听该部处分,务令粮船冻前入闸南行,疾速修艌,以济新运。[6]612
根据郑晓的上奏内容,十月二十四日,户部尚书方钝拟定预处来年漕运措施,其内容可大致分为五点。第一,命令户部侍郎兼仓场总督、漕运总兵等官员,迅速将今年漕粮安排妥当,以确保空船早日返回,不致冻阻。第二,命令地方上要迅速分派明年应运漕粮,要求全征本色。受天灾或被寇州县,只允许在存留及别项起运钱粮之内进行蠲减,或者于附近丰收地方拨补,也可以按之前的规定,“边海者多派存留,少派起运;腹里者多派兑军,少派存留”。[6]612第三,命令督抚衙门多方保护漕粮,交兑结束后,要迅速起运。第四,明年苏、松、杭、嘉四府漕粮恐依旧受倭阻挠,所以允许“于内量改折三分之一,以速交兑”。第五,因为“倭寇久据地方,无种无收,人户一时办纳不前”,地方上报后,朝廷将酌情允许暂且停征,以苏民困。[6]613方钝拟定的措施涉及到回船、征收、蠲免、减折、交兑等方面,嘉靖三十四年(1555)的漕粮征收工作将在此指导下有序展开。
正所谓“漕必以舟矣”[14],欲保证漕粮顺利运送至京,必须要有足够的运船。天顺以后,运船数量定为一万一千七百七十五艘。但由于自然损耗、意外事故和人为损毁等,运船时常缺额。[15]嘉靖三十三年(1554)六月,南京、浙江、江北等把总上呈郑晓,运船缺少,欲借官银补造。郑晓通查实情,发现“各把总所呈共少船五百余只,是以去岁减折额粮六十余万石,又尽加派带装及将损旧不堪等船加工大修,共凑起运”,若是全运本色,“必须补足实缺一千五百余只,计该装粮四十六万余石”[6]551。
为凑足补造一千五百余只运船所需料价银,郑晓清查清江厂工部分司贮有银十二万余两、料银五千一百两、芜湖抽分积欠银两木价银四万四千余两,以及江、浙、湖广、上江、下江各厂该扣料价,通共十五万两,足够新造全部运船之用。嘉靖三十三年(1554)六月十九日,郑晓上奏朝廷,乞请动用该十五万两白银,买办物料,补造新船。朝廷同意郑晓的请求,并且要求“务要期于今岁十二月以里造完,不许有误来年运务”[6]552-553。
然而因为料价银问题,补造运船一事没有能够如郑晓预想的那般顺利展开。清江厂造船工部主事周望上呈郑晓:“本厂节年扣存木价等银共一十六万四千三百一十七两有零,……俱系借欠之数。”若要买料造船,还需“差官分投前去,查取催还,解淮补造”[6]606。时已九月,“原拟钱粮通无分厘见在”。九月十二日,郑晓上《查催补造粮船银两疏》,乞敕户部“转行南京工部并各该抚按衙门,将前原拟补造拖欠未完银两,行查已征在官者,严限起解。若或未完,听将在库别项官银如数借补,以济燃眉之急”[6]607。户部深知“各衙门拖欠借用并侵冒项,毫厘不存,事关国计,势难容缓”,因此议覆移咨各省抚按,将所欠银两,“俱各上紧查追,完足解淮,以济造船之用。如或一时追征不及,就将库贮别项官银挪解,以济目前急用,各不许稽误”。同时“仍咨总督漕运衙门并清江厂委官主事周望,分投差官,前去各该衙门守催完解,如再推延拖欠,耽误国计者,即听漕运衙门并各廵按御史指名参奏”[6]608。筹集造船所需料银事至此方才告一段落。
明代数百万石起运漕粮依靠大运河北运至京、通二仓或其他指定地方,运河的畅通与否直接关系到漕粮能否顺利转运。郑晓督漕时,大运河一方面有被倭寇阻断的风险,另一方面部分河段泥沙淤积严重。郑晓采取多种措施,保证在嘉靖三十四年(1555)漕粮北运之际,运河能够畅通无阻。
瓜洲与仪真位于长江与运河交汇处,江西、湖广粮船沿江而下,从仪真入淮扬运河,江南粮船绝江而渡,由瓜州入淮扬运河,因此,瓜、仪堪称漕运之襟喉。倭寇也知晓瓜、仪两地之重要性,嘉靖三十三年(1554)夏,“欲窥瓜、仪,抢掠扬州”[6]592。为保证运河畅通,瓜、仪必须重点护卫。
3.1.1 添设扬州府江防同知,驻守瓜洲
扬州沿江一带的廵捕事宜,原本由扬州府同知驻扎瓜洲而兼管之。但郑晓认为这样的设置很难收到理想效果,因为瓜洲镇“地当冲要,事务丛挫,各衙门委勘甚多,是以奔走往来,自难停驻,若遇江上有警,遂至整理无素,追呼不前,多至误事”[6]536-537。因此,郑晓奏请皇帝,另设扬州府同知一员,驻守瓜洲镇,专理仪真至狼山之间水域的捕盗事宜:
窃欲比照苏、松二府,除正员同知专一清军、协理府事外,添设同知一员。遵照原议,常川在于瓜洲旧有府馆衙门驻扎,令整饬该镇兵夫、监造廵哨船只,会合该卫廵江官员演习水战,兼官所属一带江面,上接仪真,下抵狼山,缉捕盐盗。如有海寇入江,督兵追剿,以靖江洋。此诚分职供事之义,弭盗安民之策,或不可缓也。如果臣言不谬,伏望皇上特赐采纳,该部再加详议,查有就近地方,会经抚按荐举有才力官推用一员,添设该府同知,所领文凭明注“驻扎瓜洲、专理捕盗”字样,不许营谋别项差委,及遗弃信地,潜回府城住坐。如有误事,听臣参究,从重治罪。[6]536-537
郑晓的奏请得到朝廷的准许,就在同年,嘉靖十年(1531)举人,浙江兰溪县人唐钺为扬州府江防同知,驻扎瓜洲镇[16]。
3.1.2 集重兵于瓜洲、仪真
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江北正遭倭患时,郑晓调池河都指挥张文爵领官兵五百四十名、和州西梁山廵船一十五只、会手一百五十名,分布瓜、仪水陆防御。又委漕运参将黄印驻扎瓜洲,“挑选运军,标识漕兵字样,就彼开设教场,团练堤备”[6]589。操江都御史史褒善驻扎仪真,督守江防,并且于四月二十一日,将仪真守备都指挥张寿松、扬州府同知朱裒调回瓜、仪,[6]589二人此前被郑晓调至通州剿倭。五月以后,倭患暂息,上述被调至瓜、仪的军队或被调离,或继续驻守,同时也有新调至官兵。嘉靖三十四年(1555)四月,仍有“安庆官兵四百员名,驻扎仪真,和州水兵、太平义勇各一百五十名守瓜洲”,南京江操官军一千余名,战船四十只,住泊在瓜洲对岸的镇江码头,“往来巡守,有警应接”[6]674。
3.1.3 兴筑瓜洲城
瓜洲筑城一事受到当时多位地方官员的关切。先是总督南直隶等处军务尚书兼右都御史张经委扬州府知府吴桂芳亲自前往瓜洲,相度地利,规划筑城,并估算钱粮工料。再有操江都御史史褒善命令扬州府派人“查议相度该镇应否修筑城垣,及动用工价银两作何处办”。吴桂芳以及扬州府同知唐钺、朱裒先后前往瓜洲,踏勘地形,丈围城基。嘉靖三十三年(1554)十一月二十八日,郑晓奏请筑城,得到朝廷的允许。[6]648-651《(万历)扬州府志》载有主持修筑瓜洲城的官员:“时操江都御史(史)褒善、巡抚都御史郑晓、御史刘世魁、莫如士、知府吴桂芳、江防同知唐钺,共主其事。”[7]339扬州同知唐钺估算筑城需银二万八千七百两,知府吴桂芳拟定筹集办法:按市价变卖府城西三十余里处的大约九千三百七十八亩没官塘田,可得银一万五千两;利用瓜洲镇市民门面、房屋摊派人夫充役,可省银四千两;从截留军饷粮米中,抽取价银五千两;从凤、庐二府协济扬州府备倭钱粮内,抽取银五千两。共得银二万九千两。[6]655嘉靖三十五年(1556),瓜洲筑城完工,“东西跨坝,周一千五百四十三丈九尺有奇,高二丈一尺,广半之。城门四,便门一”[7]339。
嘉靖三十三年(1554)运船回空迟误,便与常、镇一带运河壅塞有关。为保证运河畅通,郑晓采取多种办法,疏通运河。
3.2.1 警醒常、镇二府地方官及时疏浚河道
常州以西至京口段运河“地渐高仰,水浅易泄,盈涸不恒,时浚时壅”[2]2104.因倭寇未清,时常出没于江海之间,为使漕粮尽快顺利北运,户部要求江南廵抚严督常、镇二府并该县掌印、管河、水利等官,将常镇运河“不拘年限,但有淤浅处所,即便起夫疏浚,封闸蓄水,以待粮运”。然而常、镇二府官员“略不加意文移催督,视如故纸”,导致丹徒、丹阳等处河道浅阻,舟滞难行。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二十四日,郑晓乞请朝廷“查照旧规,于前项地方复差工部郎中一员,往来督理,庶克有济。仍乞敕下该部通查该府县各掌印、管河官员,不分在任离任,但系三十三年(1554)正月至四月在府管事者,严行提问,庶儆将来”[6]525-526。朝廷没有同意添设管河郎中一职,但同意将相关官员交由郑晓拿问。根据郑晓的查明结果与惩处建议,朝廷决定将原任镇江府知府申价罚俸三个月;丹阳县知县陈奎纳赎复职;镇江府通判张焘、丹阳县县丞刘秉彝、丹徒县县丞左禄各降一级,起送吏部别用。[6]611郑晓对失修河道官员的参究,警醒地方官员运道必须随淤随浚,不可疏忽。
3.2.2 挑浚清江浦河
永乐十三年(1415),平江伯陈瑄在淮安府城以西开清江浦河,河上建闸,连通运河与淮河,南来漕船可沿清江浦河过闸入淮,省去原先从淮安府城北盘坝过淮之劳。但是清江浦河又引发新的麻烦,因黄河自北来,河身高于淮河,淮河西来,河身又高于清江浦河,若逢黄、淮并涨,则必然倒灌,淤塞清江浦河。[17]为保证漕运畅通,清江浦必须随淤随通。嘉靖三十三年(1554),清江浦河淤塞严重。郑晓命管理南河工部郎中包应麟前去踏勘,又经淮安府覆勘,所需疏浚工费从淮安府库贮修浚黄河等银之中拨付。[6]628嘉靖三十三年(1554)十一月十二日兴工,次年三月十六日告完。挑浚河道长七千四百五十一丈,俱口阔十丈,底阔七丈,使用劳工二万七千余名,管工、筑坝、车水、放粮等官四十余名,共计工食廪粮银二万五千五百余两。[6]665
3.2.3 建置通济闸
嘉靖三十年(1551),黄、淮之水大涨,灌入清江浦河,水去沙存,新庄闸一带淤塞。漕运总督应槚在三里沟开凿新河口,漕船由三里沟出淮达黄。[4]6683嘉靖三十二年(1553)正月一日,河道都御史曾钧、漕运都御史连矿上奏:“宜将新口(三里沟口)暂闭,建置闸座。”[4]6897虽然皇帝准许曾、连二人的奏请,并拨之钱粮,但未能兴工建筑。郑晓总督漕运后,继续计议三里沟建闸事。嘉靖三十三(1554)年三月初八日,郑晓亲诣三里沟,观察河流形势,认为“若三里沟开河建闸,上接泗水清流,下避黄河浑水,新庄闸便可随宜启闲,纵有泛涨之时,必无淤沙之患,可节民力,可省官银,为利甚大”。于是,郑晓一面委派徐州判官高瀛等督促工匠采取建闸所用石块,运至河边;一面委派淮安府知事吴宽带着官银前往徐州,雇民船装运石块。九月十一日,郑晓再次前往三里沟,听取淮安府通判党淳、管理南河工部郎中包应麟的建闸筑堤规划,并且咨总理河道衙门,以及令所抚属府州,挑选匠头、石匠,前来助工。十月二十八日,开始动工建造,管理南河工部郎中包应麟总理其事。[6]636-637新闸建成之后,名曰“通济闸”。
嘉靖三十四年(1555)三月二十六日至六月二十一日,共有“一百六十七万八千五百四十三石六升”粮米陆续过淮,这大概只有正常年份的一半[9]11。当年未能过淮的漕米,主要是因为倭乱而或停兑,或临时折银,或存留充饷,或缓运。
3.3.1 苏、松二府漕米停兑三分之二
嘉靖三十三年(1554)十月二十四日,户部尚书方钝拟定预处来年漕运五条措施,其中第五条规定对于倭寇久据地方,无种无收,可考虑暂且停征。因此,嘉靖三十四年(1555)苏、松二府“停兑粮六十一万九千九百六十六石六斗六升七合”[9]11,占苏、松漕粮总额约九十三万石的三分之二[18]。
3.3.2 苏、松、淮、徐等府州部分漕粮折银征收
户部尚书方钝拟定预处来年漕运措施中的第四条规定:“苏、松、杭、嘉四府原额漕粮一百三十三万九千九百五十石,诚恐冬春之交各总运船一时辏集,交兑数多,动经旬月,一有惊扰,便致阻误。惟复于内量改折三分之一,以速交兑。”[6]612江北通州、海门、如皋三州县因被倭严重,地方残破,“准将漕粮改折三分之一,正兑每石折银七钱,改兑六钱”[6]627。淮安府“水旱频仍,遂至十分憔悴”。徐州“水淹沙壅,地瘠民贫”,而且“壮者率多应募江南剿倭”。因此,“淮安府改兑粮七万九千一百五十石、徐州改兑粮一万八千石各以十分为率,三分改折色,每石征银六钱,其七分仍征本色交兑”[6]659。
3.3.3 苏、松、常、镇四府部分漕粮存留地方
根据《明世宗实录》记载,嘉靖三十三年(1554)九月,“南京兵部尚书张经以倭寇充斥,议留折兑运粮,借用两淮盐银、苏州府浒墅钞关船料、后湖赃罚十万两充兵饷”[4]7199。朝廷同意将太仓州、华亭县嘉靖三十二年(1553)秋粮折兑银及半数后湖纸赎用作兵饷之外,还决定“苏、松、常、镇四府三十三年兑运秋粮并派剩银两之数存留充饷”[4]7199。从郑晓的《趱运粮储疏》中可知,四府存留军饷粮米共有九万二千二百石。[9]11
3.3.4 浙西杭、嘉、湖三府缓运粮米
虽然郑晓与户部屡屡强调地方上要按期征收、交兑粮米,并且户部已经将嘉、湖二府漕粮改折三分之一,以速交兑,但到六月时,杭、嘉、湖三府仍有“未兑粮二十九万九千一百七十二石九斗三升四合”,其他已兑粮米“因避倭寇,未曾过淮”。因此,三府漕粮缓运,“候官员剿灭前寇,地方稍宁,与已完避泊船只,星夜兼程前进”[9]11。
嘉靖三十三年(1554)二月至次年六月,郑晓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时漕运久弊,并且倭寇入掠大江南北,危害漕运。郑晓总督漕运近一年半的时间,主要从三方面保护漕运。其一,剿御江北倭寇,既是护佑百姓,又可阻止倭寇接近淮扬运河,危及漕运;其二,催促户部预处来年漕运,并且补造运船,提高运力,保证漕粮的征收与解运;其三,加强堪称漕运襟喉的瓜洲、仪真一带的守卫,以及清淤置闸,保证运河的畅通无阻。最终,嘉靖三十四年(1555)的漕粮约一百六十七万八千五百四十三石漕粮按时过淮,其余粮米以停兑、改折、存留充饷、缓运等方式处理。
郑晓总督漕运之政绩是值得肯定与称赞的。嘉靖三十三年(1554)二月郑晓到任后,接手的漕运情况是河道壅滞、漕船不足、交兑迟缓,甚至部分漕粮被倭寇焚毁而导致再次征收或改折,加重了民众负担,可谓是受命于漕运危难之际。郑晓经营漕务一年之后,在大江南北倭患仍然殷炽的情况下,保证了近一百六十八万石漕米按时过淮,并且没有发生如前一年那般漕船阻滞和被倭寇焚毁的情况,虽然浙江部分漕米没有按时交兑,或者因被倭寇阻扰,而无法及时起运,但是所征漕粮的安全性依然得到保证。通过对比嘉靖三十三年(1554)与三十四年(1555)的漕运情况,郑晓总督漕运之功绩不言而喻。郑晓离任之后,倭患仍然继续,但郑晓保漕之举措,已经为后来者奠定了有利的基础。长期以来,郑晓以文学闻名海内,但通过其总督漕运之政绩来看,郑晓的经世才能同样不俗。
猜你喜欢 瓜洲倭寇 楼船夜雪瓜洲渡散文诗世界(2022年1期)2022-01-13——明代嘉靖大倭寇的形象》">吴大昕:《海商、海盗、倭扩展阅读文章
推荐阅读文章
恒微文秘网 https://www.sc-bjx.com Copyright © 2015-2024 . 恒微文秘网 版权所有
Powered by 恒微文秘网 © All Rights Reserved. 备案号:蜀ICP备15013507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