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毛泽东党的政治建设思想精髓及其时代价值

余同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北京 102488）

“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1](p857)为谁服务是一切新旧政治的分水岭，关乎一种政治的本质特征、价值导向、行为模式、体制机制、发展方向等等。延安时期，毛泽东及其领导的共产党人付出巨大牺牲而要建立的新中国，代表的是一种划时代的新政治，其实质就是人民民主专政，人民当家作主。中国共产党作为新政治的缔造者和核心领导力量，其显著标志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人民政权的一切政治观点、政治行为、政治制度和组织的根本立足点。虽然延安时期毛泽东关于党的政治建设思想所涵盖的内容是多层次、多方面的，但其精髓和根本立足点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一）党的政治建设的基本方向：坚持党的领导，发动和组织人民形成人民主体，使人民当家作主

中国革命必须坚持党的领导。毛泽东在《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中明确指出：“领导中国民主主义革命和中国社会主义革命这样两个伟大的革命到达彻底的完成，除了中国共产党之外，是没有任何一个别的政党（不论是资产阶级的政党或小资产阶级的政党）能够担负的。”[2](p652)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与巩固和大革命失败的历史教训，也从正反两方面说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革命向前发展的必要前提，是中国人民的解放的必要前提。坚持党的领导，使党成为中国人民的主心骨，是中国人民根本利益之所系，是党的政治建设的首要任务。

中国革命必须发动人民、组织人民形成人民主体。孙中山在遗嘱中总结自己一生革命成败的经验教训：“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1](p1070)毛泽东吸收了这一点，并进一步指出：“要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只有把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农大众动员起来，组织起来，才有可能。”[2](p563-564)中国革命的出路就在于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唤起民众，将中国人民从一盘散沙的状态组织为具有历史自觉性和政治主动性的人民主体。人民主体不是简单的个人集合，“而是以先进阶级为核心、劳动群众为基础、一切顺应历史发展的集团和个人为外延的有机整体。”[3]延安时期，人民主体的基本组织构成就是以共产党为领导核心、无产阶级为领导阶级、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囊括小资产阶级和部分民族资产阶级在内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为人民服务还是剥削压迫人民，就是划分人民主体与革命对象的基本界限。

中国革命的前途和目标是建立人民政权，使人民当家作主。毛泽东认为，中国革命的胜利离不开中国人民的参与，要发动人民就必须实行真正的民主政治，建立起为人民服务的、使人民能够当家作主的新政权。“中国现阶段的革命所要造成的民主共和国，一定要是一个工人、农民和其他小资产阶级在其中占一定地位起一定作用的民主共和国。”[2](p649)从苏维埃时期的红色革命政权建设，到抗日战争时期的抗日民主政权建设，联合政府的设想，再到解放战争时期的人民政权建设、新中国成立前夕人民民主专政理论的提出，毛泽东始终没有改变领导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目标。

（二）党的政治建设的基本原则：联系实际提高人民觉悟，依靠人民自己解放自己

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制定正确的政治路线，发动人民组织人民，都需要从人民的实际出发。毛泽东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对儒家民本思想的一个重大超越，就是“从‘听政于民’到‘群众路线’”[4]。群众路线是为人民服务思想的具体化，把人民作为价值主体、认识主体、行动主体，强调革命事业是革命群众的事业，党的政治主张归根结底要由人民群众来接受、落实和检验。毛泽东提出：“在我党的一切实际工作中，凡属正确的领导，必须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1](p899)就是说党的政治路线、方针和政策，不是凭空而来的，既是从群众实践中搜集意见、素材而研究形成的，也是在群众的实践中得到检验与完善的。使群众接受党的主张并积极行动起来，即理论掌握群众，就要求一切“从群众的需要出发，而不是从任何良好的个人愿望出发。”在群众客观上有了改革的需要，主观上经过党的教育引导也产生了改革的愿望和决心，才能实行这种改革。“凡是需要群众参加的工作，如果没有群众的自觉和自愿，就会流于徒有形式而失败。”[1](p1012-1013)因此，我们党在制定政治方针、路线、政策时，理论联系实际的一个极其重要方面就是联系群众的实际，即群众的迫切需要和思想觉悟状况。

马克思主义的另一个原则就是“要使群众认识自己的利益，并且团结起来，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5](p1318)人民常常既受到物质上、经济上的压榨和剥削，更受到精神上、政治上的束缚和压迫。因此，毛泽东既重视给人民以直接的物质利益和经济权利，使人民在经济上翻身做主人，更重视使人民在精神上站起来，在政治上真正翻身做主人，这样才能使人民真正站起来解放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这就需要既承认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又不忽视人民身上的问题，并坚持用教育提高的办法帮助人民克服自身缺点。“凡属人民群众的正确的意见，党必须依据情况，领导群众，加以实现；
而对于人民群众中发生的不正确的意见，则必须教育群众，加以改正。”[5](p1310)“帮助他们摆脱背上的包袱，同自己的缺点错误作斗争，使他们能够大踏步地前进。”[1](p849)对于中国未来能否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根本性问题，毛泽东也坚持要教育、引导人民自己做决定。他指出：未来“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引导农民自愿从分散的小农经济组织为社会主义的集体经济、公有制经济，对中国未来能不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具有决定性作用。

（三）党的政治建设的基础：摆正党群关系，克服官僚主义，保持与人民的血肉联系

对党的政治建设破坏最大的就是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但是，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领导者、组织者、管理者总是在政治、人格、文化各方面高高在上的官，百姓则是对应的各方面都下等的“愚民”，上下是脱离的。中国共产党必须打破和超越这种几千年沿袭下来的政治文化心理和传统，克服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历史惯性。

为了保障党的政治建设顺利进行，毛泽东特别注重党是人民解放工具的身份定位，特别重视保持党与群众的血肉联系。他既强调人民解放需要共产党的组织和领导，任何时候都要坚持党的领导，又强调人民是党的上帝，党是人民解放自己的工具，要牢牢坚持人民的主体地位。“事业是多数人做的，少数人的作用是有限的。应当承认少数人的作用，就是领导者、干部的作用，但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作用，有了不起的作用的还是群众。干部与群众的正确关系是，没有干部也不行，但是，事情是广大群众做的，干部起一种领导作用，不要夸大干部的这种作用。”[6](p401-402)为人民服务含有人民第一、人民至上的价值取向，即人民始终是第一位的，党是第二位的。毛泽东告诫全党，任何时候都要戒骄戒躁、谦虚谨慎，都要先做群众的学生再做群众的先生，一定不要脱离群众。他经常把党比作种子和鱼，把人民比作土地和水，用种子与土地、鱼水关系说明党只有与群众建立血肉联系才有强大的生命力。实践也一再证明，在严峻残酷的革命斗争形势下，只有这样一种健康的、正确的党群关系，才是党的生存发展和各项政治建设顺利进行的基础！

（一）密切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保障了党的政治先进性

先进性建设是党的政治建设的一项根本任务，保持和增强党的政治先进性是重中之重。“共产党是为民族、为人民谋利益的政党，它本身绝无私利可图。”[1](p809)党的政治先进性集中体现于党的人民性。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下，毛泽东极其重视在建立和保持党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的过程中加强党的政治先进性建设。

在党的建设方面，毛泽东创造性提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1](p899)的根本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和人民群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工作作风，使党员干部时时刻刻注意与群众打成一片而绝不脱离群众。在抗日民主政权的建设中，毛泽东注重充分发动民众、依靠民众，实行直接、普遍、广泛、自由的选举原则，“凡满十八岁的赞成抗日和民主的中国人，不分阶级、民族、男女、信仰、党派、文化程度，均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1](p732)选举出真正德才兼备的、代表人民利益的、密切联系群众的人进入政府，制定并实行保护人民利益、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和国内反对派的方针政策。在边区的经济建设过程中，党和人民一度遇到极大困难，“几乎没有衣穿，没有油吃，没有纸，没有菜，战士没有鞋袜，工作人员在冬天没有被盖”[1](p892)，边区百姓的税赋也因之加重，党群关系出现矛盾。为了能坚持抗战、减轻边区人民负担，毛泽东一方面提出精兵简政的政策，另一方面号召边区党政军民“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大力开展大生产运动，制定了一系列休养民力、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方针政策，不仅打破经济封锁，减轻民众负担，提高了人民生活水平，还从根本上增进了党政军民的团结。正是在各个方面都注意加强党与人民群众之间的血肉联系，党的政治先进性才在严峻的革命战争环境中得到淬炼、升华，党才具备了无比坚实的群众基础。

（二）提供自我革命的原动力，保障了党的政治纯洁性

党在领导社会革命的过程中，吸收了大量农民、小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入党，加之种种社会思潮的影响，难免会有许多非无产阶级的思想观点、作风习惯渗透进党内，影响党的纯洁性。中国共产党政治建设的又一项根本任务就是勇于自我革命，不断保持党的纯洁性。

革别人的命容易，革自己的命难，难就难在缺乏自我革命的动力和勇气。在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过程中，面对小资产阶级的思想观点、脱离实际的主观主义思想路线、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作风习惯等等“政治的灰尘”和“政治的微生物”对党健康肌体的侵扰，毛泽东不仅创造性提出了整风的办法，批评与自我批评、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的三大作风的法宝等等自我革命的方式方法，更重要的是解决了自我革命的原动力问题。他指出：“以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最大利益为出发点的中国共产党人，相信自己的事业是完全合乎正义的，不惜牺牲自己个人的一切，随时准备拿出自己的生命去殉我们的事业，难道还有什么不适合人民需要的思想、观点、意见、办法，舍不得丢掉的吗？”[1](p1096-1097)“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1](p1004)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是中国共产党人洗掉自己身上一切污泥浊水，进行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根本动力。

（三）形成崭新的政治伦理，保障了党的政治合法性

政治合法性就是社会成员对于政治统治的承认，对政治统治正当性的认可。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合法性不仅在于其彪炳史册的历史成就，更在于其“为人民服务”的价值理念和行为规范。

“为人民服务”思想实际涵括了互相联系的三个方面思想观念：首先，强调了人民的历史主体地位，“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1](p1031)不论是减租减息、土地改革、发展生产，还是清除匪患、抗击侵略、保家卫国，党都十分注意放手发动人民、团结人民、依靠人民，发挥人民的主体作用。其次，突出人民的政治主体地位，指出人民是新中国的主人，党要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使人民掌握自己的命运。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指出：将要建立的新民主主义国家就是一种真正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国体——各革命阶级联合专政。政体——民主集中制。”[2](p677)而且“必须实行无男女、信仰、财产、教育等差别的真正普遍平等的选举”[2](p677)，各级政府将由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产生，“这就是革命的中国、抗日的中国所应该建立和决不可不建立的内部政治关系。”[2](p677)最后，作为人民的“历史主体地位”和“政治的主体地位”的逻辑结果，就是要坚定站稳人民立场，始终坚持人民至上的根本价值取向，以维护和实现人民利益为最高价值标准。这种价值取向宣告了中国共产党人要与历史上一切私有制所决定的价值观念进行彻底的决裂，指引着中国共产党矢志不渝地追求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最终“到达阶级的消灭和世界的大同”[5](p1417)。以上三方面的思想观念构成的有机联系的整体，就是“一种新型的政治伦理和政治道德，是中国共产党政治正当性的依据之所在。”[7]

（一）为党的伟大自我革命提供强大动力

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关键在党。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二十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提出了六个“如何始终”[8]的大党独有难题，解决这些难题是实现新时代新征程党的使命任务必须迈过的一道坎，是全面从严治党适应新形势新要求必须啃下的硬骨头。因此，全面从严治党要常抓不懈，党的伟大自我革命要进行到底。但是，如何保持“常抓不懈”“进行到底”的强大动力？延安时期，毛泽东为中国共产党人树立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为全党刀刃向内、自我革命提供了强大动力，推动整风运动取得巨大成绩。如毛泽东所指出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们有些什么不好的东西舍不得丢掉呢？”[9](p243)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全面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也必须解决自我革命的内在动力问题。全党要始终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每个党员干部真正树立起为人民服务的根本追求，以为人民负责、为党负责、为历史负责的自觉精神主动从严要求自身，完成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以党的伟大自我革命引领伟大社会革命。

（二）为人民当家作主筑牢思想之基

人民是中国共产党执政最大的依靠和底气，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力量之源。站稳人民立场，坚持人民主体地位，发展人民民主，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是党团结带领人民完成千秋伟业的必然要求。延安时期，毛泽东始终要求给人民以民主，使人民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为自己的命运而斗争。在国民党统治区，党全力支持和引导抗日民主运动或人民民主运动，领导人民争取民主；
在根据地或解放区，党积极领导建设抗日民主政权或人民民主政权，真正让人民当家作主。在民主政权的建设中，毛泽东还特别注意避免共产党员包办一切，强调“同党外人士实行民主合作的原则，是固定不移的”[1](p809)。因为“共产党是为民族、为人民谋利益的政党，它本身决无私利可图。它应该受人民的监督，而决不应该违背人民的意旨。它的党员应该站在民众之中，而决不应该站在民众之上。”[1](p809)也就是说，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下，中国共产党不是要为人民做主，而是真心实意地领导人民当家作主。这使延安时期的中国共产党建立了无比深厚坚实的群众基础，唤起了人民心中改天换地的磅礴伟力。新时代的中国共产党坚持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健全人民当家作主制度体系，加强人民当家作主制度保障，需要继续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从中汲取营养和力量，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民主政治始终是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民主。

（三）为中国式政治现代化规定发展方向

现代化是当今人类社会发展的大势所趋，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康庄大道，中国式政治现代化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习总书记强调，“一个国家选择什么样的现代化道路，是由其历史传统、社会制度、发展条件、外部环境等诸多因素决定的。国情不同，现代化途径也会不同。”[10]回顾中国近现代政治发展史可以知道，中国作为后发外生型国家，现代化历程是以政治革命为先导的，遵循的是“政党建设国家的历史逻辑”[11]。中国式政治现代化道路，生成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伟大政治革命实践，其雏形孕育于延安时期党的政治建设。延安时期，毛泽东将为人民服务思想在政治建设方面具体化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目标。他一方面指出中国的独立和解放、中国的工业化和农业近代化离开了党的领导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又强调党及其领导的政府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工具，人民应当是新中国的主人。党的领导与人民当家作主是辩证统一的，党的领导是建设和发展民主政治的根本保障，人民当家作主是建设和发展民主政治的根本目的和价值所在。新中国成立后，新生人民政权以宪法的形式确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并且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从共产党人的宗旨理念转化为各级国家党政机关的法定义务。改革开放以来，党吸取了以往政治建设的经验教训，在坚持党的领导和人民当家作主的前提下，更加重视法治建设，基础依法治国的基本方略。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我们党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坚定道路自信、制度自信，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不断推进中国式政治现代化。由此可见，新中国的政治体制无论如何改革变化，党及其领导的政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始终没变，党的领导和人民当家作主始终没变——这些构成了中国政治现代化区别于西方政治现代化的本质特征，规定了中国式政治现代化发展方向。

综上，延安时期毛泽东党的政治建设思想中，最精华、最璀璨的明珠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它为每一个中国共产党员建立政治信仰、培育政治灵魂提供了丰厚的营养滋养，为百年征途中的中国共产党的一切政治理论、政策、制度和行动提供了根本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为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团结一致、奋发向前提供了最广泛的思想政治基础和强大精神动力。新时代新征程，我们要继续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中汲取养分，坚持人民至上的价值取向、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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