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佳仪,田星瀚
(江南大学 江苏 无锡 214122)
《白蛇2:青蛇劫起》(以下简称《白蛇2》)作为经典传说改编的电影,在2021 年暑期引发了广泛关注,累计票房超过5.8 亿,相较《白蛇:缘起》(以下简称《白蛇1》)更进一步说明《白蛇》系列电影不仅拥有较为稳定的制作水平,也具备持续转化的市场潜力。尽管《白蛇2》的评分较高,但依旧引发不少争议。正如约翰·费斯克曾说:“广泛的消费对应着广泛的批评性拒斥,这恰恰证明了文化商品或文化活动是大众的。”《白蛇2》从青白二蛇施法水漫金山未果入手,着力刻画了小青为了拯救姐姐小白在修罗城一系列的冒险和逃亡。影片在原故事情节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想象,构建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修罗城。作为影片打造的独特叙事空间,修罗城的设定不仅超越了原有的故事,还为之后的故事的持续再生产预设了空间,留足了进一步改编的可能。本文试图从叙事空间的角度分析《白蛇2》的建构表达,为今后同类型电影的生产提供有益的借鉴。
1945 年,在约瑟夫·弗兰克发表的《现代文学中的空间形式》一文中,他明确提出文学中的空间形式问题。由此,空间叙事问题被西方人文社科领域关注并重视,随着叙事学的发展,空间问题被叙事学列为重要研究领域,并逐渐从文学叙事领域延伸至图像、电影研究领域。二十世纪末,越来越多的国内学者开始关注电影的空间叙事问题,更有学者提出“电影的叙事空间是电影表现故事的存在形式”的观点。目前,国内对空间叙事的具体研究方法已初步形成范式,2015 年,知名学者龙迪勇在《空间叙事学》一书中肯定了现代小说开拓了叙事学研究的新维度。叙事空间是叙述话语的一个组成部分,所谓电影的叙事空间是指由电影制作者创造或选定的、经过处理的,用以承载所要叙述的故事中事物的存在的活动场所。它以活动影像和声音的“直观再现”作用于观众的视觉和听觉,再通过场景空间的蒙太奇镜头组接来实现场景的转换和变化。画面中的一山一寺、一塔一树的图景随镜头在空间中的运动改变视角,使观众可从不同角度来观察动作和展开的空间,充分展现令人惊叹的视觉奇观效果。
纵观《青蛇劫起》整部影片,创作者主要在两个叙事空间下进行故事情节的铺垫与展开:《白蛇传》的经典传说与修罗城。
影片在开始时连续设置了两个空间,一个空间是以青白二蛇奋力掀翻金山寺的努力开始,可以视作对民间传说《白蛇传》的回归。随着小青和姐姐的对白逐渐展开,观众印象中熟悉的白蛇世界被简单勾勒出来。首先,小青的一句“姐姐”暗示了《白蛇2》中的“姐姐”已成为主要表现对象,原来的许仙和白娘子的爱情故事成为影片的次要线索。其实,在《白蛇1》中,抽离原有爱情故事框架的尝试就已经展开,从传统的现实悲剧转向前世姻缘,影片不再突出传说的悲情与无奈,转而呈现一种诗意与浪漫,但仍然将小青作为白娘子的附庸进行塑造。在《白蛇2》中,制作者巧妙运用小青率性、独立的角色性格塑造了全新的IP 形象,成为经典《白蛇传》衍生出的创新成果。为讲好属于小青的故事,影片打造了另一个空间,即在与法海的对战中小青被打入的“修罗城”。影片场景由“水漫金山”到“修罗幻境”的转换,预示了白蛇故事只是叙事的由头,在修罗城发生的故事才是超越原有文本的艺术创作。
影片采用了“旧事续新编”的方式,这使得它不仅可以不用继续讲述那个家喻户晓、让人审美疲劳的人蛇爱情故事,而且获得了跨越《白蛇传》所限定的故事时空的自由,得以建构一个新的艺术世界——修罗城。修罗城既不是“人间”,也不是“地狱”或“天堂”,而是处于三界之外的一个地方。凡是堕入修罗城的人、妖、鬼、怪均有蛮力却没法术,而无法变化形态。故事主体均在城内发生,这种打破常规的方式是本片的一大亮点。修罗城主要有以下三个特征:一是时空不分。那里时代交错、古今相融,既有古老乡村、山野洞窑、蛮荒生活、原始仪式,也有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商铺超市、交通工具、武器装备;
来自各朝代的人、动物、妖魔鬼怪和生灵混杂而居。二是四劫频现。此地风、水、火、气四劫频繁上演,时刻都会发生毁灭性灾难,周围的一切也时刻都在消失、再现,令人提心吊胆。三是执念当道。修罗城的居民均心有“执念“,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所以,帮派纷争、人人自危。区别于三界,修罗城的空间构建是由众生“求而不得“的怨气产生,兼具创新性和独特性,使观众感受到影片以虚拟的时空、荒诞的故事映射现实人生的联系。因此,修罗城呈现为一个具有表达功能和丰富意蕴的艺术符号,是全片的核心空间。
近年来,“国风”电影持续火爆,《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西游·降魔篇》等优质影片层出不穷,但这些作品的叙事空间基本上都依托传统文本建构或稍加改编,如《哪吒之魔童降世》里的钱塘关、龙宫和天庭,《姜子牙》中的北海、静虚宫和归墟,《白蛇2》建构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修罗城。作为六道之一的修罗道,影片将其塑造为一个超越于三界之外的独特空间,从意义上指向了未来与虚无。在设计上,场景设计师大胆尝试,采用了“末世废土”的画风。废墟与工业化、历史与未来、山川与河湖的交织营造出观众对于“末日”的想象,以满足讲述“青蛇故事”的情境需要。修罗城的构建可谓花足工夫:高楼大厦、超市商店与荒野洞窟并存,钢筋混凝土与古城墙垣共在。当原本不同时空的场景嵌在一起时,观众首先会考虑这是哪?这种积极的反思促成了想象空间的诞生,就像学者阐述的“修罗城是一个对现代文明的末世想象”,其因此具备了“再衍生”的潜力,在这样一个富有奇幻色彩的空间中,会有什么剧情上演?现实中的人们对未知充满了无限想象。
为讲好修罗城里发生的故事,影片借用佛经《大宝积经》中的句子——“世间众生,我执念重,多嗔好斗,堕入修罗道”,设定来到修罗城的每一个人都有强烈的“执念”。“执念”原是佛教用语,指的是“执着于我,求之不得,却又放之不下”的念头。该片导演曾试图将“执念”包装成影片的关键词,该片的预告片提到“你们不入轮回,堕入这座城,因为你们心中,有太强的执念”。片中也有持续十秒钟的黑底白字的画面强调“执念”。在影片中,“执念”其实是各个角色内心最深层次的抵抗力量与希望之源。在“执念”与“放下”的博弈过程中,角色会与他人产生纠葛,会在内心迸发情感,然后反思“我”该怎么办?因此,“执念”不仅仅是表面意义的“我想要什么”,更是自我往复纠缠的表达。纵观《白蛇2》全片,小青带着“姐妹情深”的“执念”进入修罗城,其在步步为营的守护与抗争中将“执念”化为“信念”,力量渐渐强大,最终带着前世的记忆寻找白蛇。
在《白蛇2》精心打造的修罗城中,我们回顾小青在修罗城的种种“执念”经历时不难发现,她遇见的一些配角同样在“执念”下表现出鲜明独特的性格。1.僧人法海。在本片中,佛教的“戒律清规”成为形式性的存在,满口“无欲无求”的法海在追求极致的个人力量,这样的他与修罗城居民并无二致。这导致了佛教失去了修罗城内唯一的传播践行者,法海的言辞也丧失了权威的教化意义,无力促使小青蜕变。2.牛头马面。他们是修罗城中的一大势力,武力高强,整齐划一。他们代表的是人性中愿意为了外在的强大而放弃自我的一股力量,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们的情节设定与性格表达符合修罗城的生存逻辑,即“执念极强、怨念极深”。此外,影片通过这些身为“人形”、头为“畜形”的形象塑造,暗示出“人性恶”的内涵。3.司马官人。他代表传统的男性力量。他有被爱所困的执念,他力量强大,却在关键时刻视小青为累赘,终让小青说出了那句凸显其设定的台词:“男人是靠不住的!”这句台词既塑造出小青的独特个性,也削弱了女性的力量感与独立性,使得人物形象稍显平面。4.宝青坊主。该角色在《白蛇1》中已出现,但次要的地位并没有给予其足够的成长空间。《白蛇2》中,该角色已作为重点被倾力打造。这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角色外在形象立体。宝青坊主是一面妖狐一面美女的双面角色,手持长长的烟斗;
二是角色内在世界丰富。她既有通融各方的睿智、度劫解难的手段,也有掌握离开修罗城的终极秘密;
三是角色配套空间设定。通常情况下,动画电影若想塑造重点IP,必然要为其打造独特空间,如金山寺与青白二蛇、哪吒与钱塘关等,同样,这里“无池”与“如果桥”的设计带有极强的隐喻功能。影片对这两处的空间铺陈有限,但却为以后的续集创建、为宝青坊主打造新的叙事空间作了铺垫。5.小青。在影片中,小青打破了传统女性形象。其做事独立、性格坚韧,她在修罗城遭受的苦难本质是为其达成执念、回归自我的设定服务,这也是影片想要阐明却无力阐明的一点。如果说,前面的挑战更多是一种聊胜于无、丰满形象的存在,那么,小青在执念与自我之间的纠葛则对应了剧情的核心轨迹,也是关乎影片能否立意成功的关键。救姐姐的执念与追求自我的努力之间包含着劫难、欲望、真情与坚持的种种矛盾,在这些共同作用下的成长才会使主角小青的形象更为立体。
修罗城考验着所有因执念来到这里的人,弱肉强食的竞争环境、无法填满的欲壑以及修罗城积蓄的恶意都是人们在达成执念的过程中必须遭受的劫难。然而,修罗城设定成功的点在于里面不仅有绝望,还有“无池”以及“如果桥”这样的希望。“无池”让我们看到现实中的自己面对执念时的痴狂,“如果桥”给予了人们保留记忆和执念的可能。由此,空间具备多重属性,叙事范畴被极大拓展。在视觉呈现中,影片追求大场面的视听震撼和奇观化的“想象力消费”。以影片中的“四劫”空间呈现为例,风劫中,出现了神话中人面鸟身的风神飞廉;
火劫中,出现了大火之兆的毕方鸟;
水劫中,出现了玄龟;
气劫中,出现了源自《山海经》的鳛鳛鱼。在新时代,这些独属于东方的传统元素以数字艺术化的视觉形象与其配套叙事空间一起被呈现于大屏幕是影片的成功之处。
在叙事空间中的表达中,该片也有不足:如在“执念”设计上,配角方面,作为叙事根基的“执念”却似乎成为一件“随穿随取”的外衣,虽然其能配合各个配角亮相登台,却没有贯穿这些角色个性表达的始终。主角方面,小青的剧情进展更多依靠外在力量的推动,她自身的成长却很有限。因此,“执念”只能作为铺垫性的线索存在。
《白蛇2》凭借对末日世界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执念”的自我理解,用数字艺术的奇观视觉效果打造出极具创意的新世界“修罗城”,以营造该片所需的叙事空间,并将叙事空间中的特征——“执念”融入叙事,推动了角色的自我成长与蜕变。通过对该片修罗城的“末世”风格、“执念”角色、城市功能特点等方面的分析,本文探析了该片如何运用叙事空间的建构手法将人类欲望的纠葛、现实社会的反思、修罗城本体的寓意进行表达,期望以此推动动画创作者在传统文化的滋养下探求新的叙事空间创作手法来讲好民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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