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北宋黄河横陇埽

范言峻

《宋史·河渠志》记载，“景祐元年（1034年）七月，河决澶州横陇埽”。黄河从此离开了行水千年的京东故道（宋时因唐代以来黄河流经当时的京东路，故称京东故道），形成一条新河道，史称横陇河。史料中对横陇埽决口的记载不多，笔者对横陇埽决口地址进行了考证。

历史上的横陇河

北宋景祐元年（1034年）七月，黄河在澶州（治今河南濮阳县子岸镇故县村附近）横陇埽决口，形成横陇河。横陇河自横陇埽北流，经今河南清丰、南乐，进入河北大名、馆陶，经山东惠民、滨州之北入海。北宋庆历八年（1048年），黄河在商胡埽（今河南濮阳县柳屯镇栾昌湖村附近）决口，改道北流，遂称横陇河为横陇故道。横陇河作为黄河干道行水14年。

史书中的横陇河。埽是指治河时将秫秸、石块、树枝捆扎成圆柱形用以堵口或护岸的东西。横陇埽是北宋濮阳地区黄河两岸的13埽之一。《宋会要辑稿》记载，北宋景德元年（1004年）“九月二十九日，河决澶州横埽”。《宋史·河渠志》记载，北宋景德元年（1004年）九月，“澶州言河决横陇埽”“景祐元年（1034年）七月，河决澶州横陇埽。庆历元年（1041年），诏权停修决河。三月，命筑堤于澶以扦城”。北宋皇祐二年（1050年），欧阳修上疏曰：“及横陇既决，水流就下，所以十余年间，河未为患。至庆历三、四年，横陇之水，又自海口先淤凡一百四十余里；
其后游、金、赤三河相次又淤。下流既梗，乃决上游之商胡口。”

地方志中的横陇河。北宋时濮阳称澶州、开德府，辖濮阳、观城、顿丘、清丰、南乐、卫南、临河7县和德清军。濮阳、清丰、南乐、观城4县的县志中都有横陇河的记载。一是明嘉靖《开州志》记载：“景德元年九月，河决坏横垅等埽，役徙数千筑新堤，亘二百四十步，水乃顺道。”“景祐元年（1034年）七月，澶州河决横垅。”“二年（1035年）河决横垅，改而北。”“三年（1036年）十月，横陇水口西岸，料物场火，焚薪刍一百九十余万。”二是清咸丰《大名府志》记载：清丰“黄河故道在县东十五里。”清同治《清丰县志》记载：“六塔河，在县东南三十里，宋嘉祐元年（1034年）夏四月，河决六塔即此。”三是清咸丰《大名府志》记载：“宋堤在南乐县东十八里，古黄河西岸，自清丰六塔集来，宋时所筑，故名。”清光绪《南乐县志》记载：“黄河故道一，在县东宋堤之东，距县十八里。今年久淤垫，其河形犹在，每逢秋霖，沥水多由此迤北入元城界。”“南自清丰县东吉村入境，北至宋村出境入元城县，计长四十里。”四是民国《观城县志》记载，马颊河“宋至和二年（1055年），李仲昌议开六塔河引归横陇故道”。濮阳地方志中横陇河的记述不多，更没有决口地址的记载。

黄河横陇埽地址的初判

现有史料考究。北宋初期，濮阳黄河左岸为临河、頓丘、观城县，右岸为濮阳、范县、临濮县。其中，范县、临濮县为濮州（治所今山东鄄城县旧城镇附近）属县。澶州（府）与濮阳、顿丘县州县同治。澶州夹河而城，南治北御。北宋黄河“自滑县流入，东行汇为黄龙潭，又迤逦而东，过州城南门至清河店之西东北下”。因此，横陇埽应在黄河左岸的顿丘或观城县境内。黄河商胡决口，洪水冲陷观城、水淹顿丘。为便于治理黄河，北宋调整澶州区划，撤销顿丘县，东迁观城县治，黄河左岸原属顿丘、观城的乡、里（村）划入临河县。临河“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没入黄河水患，城没”，并入濮阳县。因此，横陇埽应在今濮阳县境内。北宋庆历八年（1048年），黄河在横陇埽的上游商胡埽决口，所以横陇埽应该在柳屯镇栾昌湖村东到莘县古云镇高堤口村之间的柳屯镇域的北半部。

黄龙潭和大河坡的成因分析。清丰县六塔乡吴堤口村南与柳屯镇滹沱村为邻，村西是大河坡，村东北是黄龙潭。柳屯镇栾昌湖村到陈窑村，地势高低起伏。吴堤口比东南的柳屯镇马寨、西面的岳村镇瓦屋村海拔分别高约1米和2米。新成寨村到清丰六塔乡的吴堤口、刘村、任村村西，西南东北走向有一条明显的沟壑，当地人俗称“大河坡”。据考证，黄河商胡决口，洪水东北冲决，经今濮阳县柳屯镇新城寨、华龙区岳村镇河套湾、柳屯镇滹沱至清丰六塔乡的吴堤口折而西北流。据实地探测，瓦屋村的沙土层在地下1.5米左右，而滹沱和瓦屋之间的洼陷地带沙土层在地下达5～6米。《宋史·河渠志》记载，北元符四年（1099年）“六月末，河决内黄口，东流遂断绝”。商胡黄河断流，致使吴堤口和瓦屋之间河道基本上保持了当时行水的河道轮廓，至今仍有1～3米深的河道遗迹，俗称“大河坡”。濮阳境内的赵村坡、武陵坡分别是黄河北宋嘉祐元年（1056年）六塔河决和北宋熙宁十年（1077年）曹村河决堵口后的故道遗存。大河坡，是商胡河决的黄河故道。

今清丰六塔乡刘村东、清丰瓦屋镇卫城西、濮阳柳屯镇马寨以北，是《清丰县志》记载的黄龙潭。20世纪80年代初，黄龙潭地势空旷，村庄稀少，中原油田采油三厂、钻井四公司就选址在黄龙潭。黄龙潭地势与《宋会要辑稿》的记载相吻合。北宋庆历八年（1048年）十二月，大名府通判贾昌朝言：“景祐初，溃于横陇，今夏溃于商胡，今横陇水止存三分，金、赤、游河皆已堙塞”。商胡决口后，横陇河道虽然仍有黄河十分之三的行水，但流速减缓，造成泥沙沉淀，淤积河道，堵塞河口，横陇河道断流，形成黄龙潭，致使刘村以东地势落差不大。据任村老支书讲，20世纪60年代初，黄龙潭方圆几十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坑塘，绿荷飘香、野鸭成群。黄龙潭是黄河横陇河决的冲刷潭，决口应在潭的西南方向，而黄龙潭西南不足2千米就是柳屯镇的没岸村。

没岸村的由来。“岸”主要字义是水边的陆地，也指高大、高傲，头饰高戴、前额外露。濮阳县子岸镇有子岸集、中子岸、西子岸3个自然村，因滨居瓠子河北岸而命名。柳屯镇没岸村的来历有待考究。按照没岸村人的说法，明永乐年间，其先祖奉旨移民开州孝义乡岳村里清丰大坑（大河坡、黄龙潭前身），傍水而居，因水面宽阔，放眼望去，无边无岸，于是给村子命名为“没岸”。“没岸”从字面上讲，应该理解为没有河（坑）岸。黄河从今河南濮阳高新区新习镇土岭头村到山东阳谷县张秋镇是一段人工河道，此地北宋时应属黄河左岸，不但有成规模的黄河大堤，并且有商胡埽、横陇埽以及濮州任村、东、西、北四埽，堤埽相连。明初，先民为自己的居住地起名为没岸，是否依照自己居住地东西两面都有黄河大堤，此处没有，故取名没岸。西没岸、大没岸、韩没岸、东没岸4个村东西一字排列，东西长度大约3千米。可以推测，没岸即是黄河溃坝后黄河大堤的缺口。因此，没岸村附近就是北宋黄河横陇埽的决口处。

黄河径流推断。隋唐至宋，黄河上中游的土地大量改牧为农，森林被砍伐，黄河的泥沙不断增加，京东黄河行水千年，“河底渐淤积，河行地上”，成为悬河，黄河“自孟抵郓，虽有堤防，唯滑与澶最为隘狭”，北宋设置埽所45处，其中“澶州有濮阳、大韩、商胡、王楚、横陇、曹村、王八凡十三埽”。黄河在澶州“过州城南门至清河店之西东北下”。没岸村附近黄河为西南至东北流向，横陇埽决口的洪水主溜势必沿东北方向一泻而出。由于横陇河水所流经的今豫、鲁交界地区，两汉期间河道历经泛滥，地势淤高，不如卫河以西地区“地形最下，故河水自择其处决而北流”。黄河自没岸村河道东北决出后，洪水转而北流，主河道也自然逐渐向西移动。所以，北宋在黄河的左岸修筑黄河大堤，“经孙村西至瓦屋头乡北部西草场村西，绵延20余里，至今仍有宽厚的古堤遗迹，堤坎平均高3米左右，自堤坎向东，地形逐渐低平”。今清丰县六塔乡的吴堤口、刘村、任村、主堡寨等村都坐落在黄河横陇河道的左岸大堤之上，北宋治河物料场就在主堡寨村附近。同时，京东故道地表遗迹明显，“清丰卫城到莘县古城段，此段长45公里”。西起吴堤口村，东到卫城村一带就是黄河横陇故道，因此，黄河横陇埽应在吴堤口西南的没岸村一带。

徒骇河的成因印证。徒骇河属于海河流域，流经河南和山东的14个县（市），在山东沾化县入海。徒骇河现在的行水流向与横陇河的走向大致吻合。徒骇河的源头是河南清丰县瓦屋头镇孙村，干流自山东莘县古云镇文明寨起。黄河商胡决口后仍有十分之三的行水走横陇河道，内黄决口，横陇河道逐渐形成季节性的排水河。随着黄河的南徙，为适应地表径流排泄的需要，在古漯川流域发育了一个新的河流，即徒骇河的前身，俗称土河，后世以《禹贡》“九河”之一的徒骇河命名。作为徒骇河源头的黄龙潭，地形低洼，农历七八月间，大雨之后，更深人静，万籁俱寂，闭目静听，如雨萧萧然，故名夜雨。“龙潭夜雨”是明清时期清丰县“八景之一”，明户部右侍郎吕时中诗曰：“断岸参差逼，寒潭窈窕深。能含千尺影，不受众流侵。极浦遥连经，荒祠近隔林。每经风雨夜，犹复听龙吟。”民国《清丰县志》记载“黄龙潭，在县东南三十五里，约二十余顷，水渊深，经年不竭，在断堤之间旧传有黄龙居焉。堤上有龙王庙，今废。”20世纪50年代，任村东仍有上千亩的水面。据考证，六塔乡孙村西距黄河横陇河道左岸大堤约300米，坐落原在横陇河主河道上，位于黄龙潭的北岸。1963年，黄龙潭一带暴雨成灾，黄龙潭水沿徒骇河外溢，沿河村民纷纷捕捞逃逸的野鱼，多的捕捞上百斤，古云镇文明寨的村民至今提起来仍津津樂道。因此，作为徒骇河源头的黄龙潭应是北宋黄河横陇埽决口形成的冲刷潭。

可以判定，北宋景祐元年（1034年）七月，黄河在大没岸村附近决口，洪水自东北冲出，在高堤口附近折而北流，在刘村东形成冲刷潭，经清丰县六塔乡的主堡寨、孙村、瓦十屋头镇西草场、仙庄乡崔吉村，过南乐县张果屯镇东、韩张镇西，折而东北至今马颊河入河北大名县界。黄河横陇埽决口因宋辽澶渊决战而无人顾及，又因战乱，明初开州“姓不过九，丁不满千”，而成为历史记忆的空白。“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北宋嘉祐元年（1056年）修六塔河，引河回横陇故道。“四月壬子朔，塞商胡北流入六塔河，不能容，是夕复决，溺兵夫，漂刍蒿，不可胜计”“六塔之役，水死者数千万人”。欧阳修、富弼、文彦博、苏辙、程颢、王安石、苏轼、司马光等朝堂党争，黄河治理，各执己见，致使北宋仁宗、神宗、哲宗三朝三易回河，引发黄河屡决屡泛，重创了北宋北方经济、葬送了河北禁军，成为“靖康之耻”、北宋亡国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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