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拉森
匹克球是一项老少皆宜的持拍运动,融合了网球的规则和乒乓球的打法,有趣新奇且易上手。近几年,美国打匹克球的人越来越多,匹克球职业化的趋势也越来越明显。
| 博卡拉顿锦标赛半决赛 |
匹克球是美国如今发展最快的运动。提起政坛,我们总会说几大家族控制了政坛,匹克球也一样,有几个家族我们是绕不开的,佛罗里达州的约翰逊家族就是其中之一。去年1月,一个清风拂动的下午,19岁的小约翰逊作为二号种子选手,正在博卡拉顿市打匹克球锦标赛半决赛。他身材健硕,留着棕色短刘海,戴着皮质项链,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别人很难猜透他在想什么。他的对手是一号种子选手泽恩·纳瓦拉蒂尔,26岁,打匹克球之前在威斯康星州做会计。
比赛开局,两人先是你来我往打了一阵近网吊球,紧接着,纳瓦拉蒂尔打出了一记跨非截击区击球,球回过来以后又一记快击将球打了过去,砸在了约翰逊的腹部,两个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如同羚羊般优雅。他满意地露出了笑容。不过,局势很快发生了逆转。“我的天,约翰逊这一记由内往外打的近网吊球太妙了!”场边的媒体评论员评价道。自此,神情专注的约翰逊就主宰了比赛。
匹克球有点像网球,但场地更小,打起来更轻松。这项运动采用木球拍和一种类似于威浮球的球。近几年,匹克球突然火了。新冠疫情期间,打匹克球的美国人增加了100多万,这意味着全美总共有500万左右的人打匹克球。其中既有迈克尔·菲尔普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和乔治·克鲁尼这样的大明星,也有我们身边的普通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儿子女儿,都可以一起玩。而且,这项运动玩起来不贵,是一项很好的社交活动。此外,匹克球场的设计最大限度减小了球员跑动的压力,球网附近非截击区的设计也是出于这点考虑。所有因素综合起来,共同造就了如今匹克球全民运动的局面。
其实,我们很难界定匹克球是运动还是爱好,职业运动员和业余选手之间的界限也是模糊的。去年6月,一位叫梅格的小身板老太太给女儿发了张照片,是她在匹兹堡附近的匹克球场与三位素未谋面的壮汉同台竞技。“我和穿绿短袖的选手组队,共同击败了对面两位。”她在短信中告诉女儿,“旁边有许多人围观,还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实际上,这三位壮汉是橄榄球队“匹兹堡钢人”的队员。
博卡拉顿锦标赛在一处网球中心举办,很好地体现了匹克球合家欢的特点。几个人临时组队在玉米饼摊位旁打起了匹克球;
小孩摆出各种姿势和微笑的匹克球吉祥物合影;
中心还有许多贩卖功能饮料、水果沙拉以及匹克球产品(比如按摩仪和匹克球体验营门票)的柜台。两位精瘦结实的中年女子从我身边走过,身着印有“能量”一词的比赛服。其中一位边走边跳,一路说自己有多么高兴。附近赛场的一位男子毫无先兆地大喊:“匹克球!”这一声或许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 匹克球兩大组织 |
锦标赛的赞助机构是匹克球职业协会,其创始人是56岁的肯·赫尔曼,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让我想起了穿长筒袜的夏令营领队。和其他球类比赛不同,匹克球锦标赛同时接受业余选手和职业运动员报名。“我们到法拉盛草地公园看网球锦标赛,会看到安德烈·阿加西、吉米·康纳斯和安迪·罗迪克这样的职业网球运动员,但绝不会看到业余选手。”赫尔曼告诉我,“这里就不一样了,业余选手也可以参赛,你排队吃午饭,完全有可能碰到小约翰逊。”说到约翰逊,他补充道:“这个年轻小伙干净利落、长相英俊,而且还彬彬有礼,简直就是我们匹克球界的典范。”
和许多匹克球运动员一样,小约翰逊最早也是打网球,他的偶像是诺瓦克·德约科维奇。他本想成为一名职业网球运动员,但在2018年,他的人生轨迹滑向了匹克球。那一年,他家从堪萨斯州搬到了佛罗里达州。约翰逊50岁的妈妈朱莉告诉我:“我本以为我会天天打羽毛球,可搬家后不久我就迷上了匹克球。”小约翰逊时常和妹妹乔尔雅一同去看妈妈打比赛。之后,他们在家里的私人车道上划出匹克球场线,同时开始打匹克球锦标赛。如今,三人都是拿过全国冠军的匹克球运动员。为了专心比赛,小约翰逊将上大学的时间推迟了一年;
乔尔雅出于同样的原因,选择了网课。“他们的爸爸一度非常喜欢打网球,”朱莉说,“但现在也转型成了匹克球运动员。”
匹克球的节奏要比网球快一些,比赛从一开始的近网吊球过渡到激烈的近距离截击后,更是如此。博卡拉顿的比赛现场,观众的头不停地左右摇摆,就像猫咪准备扑向玩具一般。匹克球的观赏乐趣和网球类似,但匹克球的发球没有那么多戏剧性。
实际上,匹克球的流行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其休闲娱乐性质,许多人都是在公园、网球场改成的匹克球场或者匹克球主题餐厅打球。不过,2020年以来,在匹克球职业协会和职业匹克球联盟的推动下,该运动职业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两大组织一年举办的锦标赛加起来有50余场。比赛的奖金谈不上丰厚,但赞助商会提供额外补助,目前已经有数百位匹克球运动员为了参加巡回赛,特意调整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有的运动员可以靠打球维持生活,匹克球界最耀眼的球星本·约翰斯就是其中之一,2021年他的收入在25万美元左右。
匹克球重量很轻,是中空球,表面有许多小孔,风可直接穿过,因此,一旦有风,匹克球的轨迹就很难捉摸了。博卡拉顿锦标赛恰巧碰上了有风的天气,这本身就让比赛的变数增加了不少,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场匹克球界的“飓风”讓锦标赛变得更加难以预测。锦标赛前夕,冰球队“卡罗来纳飓风”的老板汤姆·邓顿收购了职业匹克球联盟,这位亿万富豪刚接手联盟,便和不少顶级匹克球运动员签下了三年独家合同。这些运动员签了合同,收入就有保障了,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无法参与职业匹克球联盟巡回赛以外的赛事。好几位运动员只能临时宣布退出由匹克球职业协会赞助的博卡拉顿锦标赛。有的运动员打双打比赛,突然没了搭档,只能临时想办法凑人。匹克球界的播客和博客对此都是负面评价。一夜之间,原本小而精的匹克球职业运动员团体被分割成了不同阵营。
匹克球以良好的体育精神著称。纳瓦拉蒂尔认为这与距离有关,“打网球,你跟对手的距离是30米,但打匹克球,对手就在4米以外,你不盯着对手的眼睛都不行。”匹克球职业协会的主裁判拜伦·弗莱索告诉我,匹克球爱好者会主动抵制不良行为,“他们会说:‘独家合同这种东西是网球界的做派!别把你的网球习气带到匹克球场来!”博卡拉顿锦标赛那一周,有位运动员输球后拒绝和对手握手,现场观众都为此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可不好!”一位女士说。从这个角度看,职业匹克球联盟的做法可能是有些“网球习气”。
回到半决赛,比赛最终以小约翰逊获胜收尾,他的脸上也终于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一旁观战的朱莉和乔尔雅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纳瓦拉蒂尔则是安静地跟场边的女朋友(当年的“威斯康辛小姐”)打了个招呼,一起走出了场地。他们面色凝重,不过没走多远,就被一位年轻女子拦住了,她想要合影。“我是你们俩的粉丝!”她说。
| 匹克球发展简史 |
1965年,共和党州议员乔尔·普里查德、商人比尔·贝尔和印刷公司老板巴尼·麦卡勒姆,在华盛顿州班布里奇岛共同创造了匹克球。当时,家在西雅图的三人为了避暑,带着家属来到了班布里奇岛。有一次,三人一同打完高尔夫,回去后发现孩子们非常无聊,就想给他们找点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做。普里查德的房子自带羽毛球场,但三人并没有羽毛球拍和羽毛球,于是,他们就拿木球拍和威浮球凑合。为了让成年人和小孩都能自如参与,球网的高度降到了0.9米。另外,球网附近的地区被设为非截击区,以限制扣杀球。“我们用四五天的时间设计了这项运动。”普里查德在1990年告诉记者,“匹克球场很小,大概只有羽毛球场的1/4,再加上我们制定的规则,匹克球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身高和力量带来的差异。”
三人的朋友鲍勃·奥布莱恩是一位富有的工业家,在自己的私产上修建了美国第一个匹克球场。州检察长斯莱德·顿也在自家空地上建起了匹克球场。这项运动就这样在美国西北部逐步传开了。
1972年,麦卡勒姆创立匹克球公司,销售木球拍和匹克球,木球拍由公司生产,匹克球则从俄亥俄州运过来,然后对球打孔。1976年,《网球》杂志刊登文章,介绍美国最新的持拍运动匹克球。后来,华盛顿州主办了首个匹克球锦标赛,如今,匹克球已经成为了该州的官方运动。借着这股东风,匹克球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到1990年,该公司每年要卖掉15万个匹克球和3万副木球拍。
对“候鸟老人”而言,打匹克球是他们和新邻居熟络起来的绝佳方式。70年代末到80年代,匹克球在退休社区的热度持续攀升。1978年,马萨诸塞州的查理·彭塔将匹克球引入佛罗里达州中部的养老社区“乡村”。匹克球很快就在社区火了起来。“候鸟老人离开社区,返回家乡,也会把匹克球带回去,匹克球就这样越传越广。”一位匹克球爱好者说。1984年,来自华盛顿的运动员西德·威廉姆斯创立了美国匹克球协会,里根总统是协会首位荣誉会员。之后,该协会成为了美国匹克球运动的管理机构,负责制定和解释这项运动的所有规则。2002年,养老社区“乡村”主办了首届匹克球全国锦标赛。
匹克球热潮也引发了一些对抗。“业主给我们提交了请愿书,”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市一个社区的负责人说,“要求我们立马给他们提供匹克球场地。”加利福尼亚州索诺玛县更是爆发了网球和匹克球的地盘争夺战:许多人希望将网球场改为匹克球场,一位网球运动员为了表达不满,愤怒地将机油泼在了球场上。沙利旭海的一座岛屿上,居民因为使用硬球还是软球(打起来更安静)分成了两派,音乐之夜,他们甚至自发按派别坐成了两个阵营。“大家都因为匹克球变得魔怔了!”一位居民感叹道。
|“梦之地”与匹克球大联盟 |
53岁的史蒂夫·库恩原先是对冲基金经理,2021年,他在得克萨斯州建成了一座大型匹克球社区,并将其命名为“梦之地”。同年,他还推出了通用的匹克球运动员评分标准,组建了匹克球大联盟。去年3月,他跟我通话时说,匹克球能帮助人们打破阶层壁垒,比如,明尼苏达州的索马里移民和土著关系很紧张,但匹克球缓和了两者的关系。“美国人通常不会这么打交道,但匹克球改变了他们。”他补充道。他说话时我可以听到狂欢的声音。“我们在梦之地开派对庆祝印度的洒红节呢!”他解释道,“现场在播放宝莱坞的音乐。”
职业匹克球联盟要在得克萨斯州首府奥斯汀市举办锦标赛,地点在特拉维斯湖附近的一处网球俱乐部,许多匹克球界的巨星都会参赛。我到现场,多多少少可以感受到匹克球职业协会和职业匹克球联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联盟的成员莱利·纽曼说,独家合同有诸多好处,比如拉赞助的时候,联盟就可以说“最棒的球员都在我们这边”。他刚说出这句话,就发现匹克球职业协会的成员德克尔·巴在附近吃能量棒。“当然啦,两边都有非常优秀的球员和工作人员。”他找补了一句。德克尔·巴礼貌性地露出了微笑,随后就走开了。“真尴尬啊!”纽曼说道。匹克球选手罗布·卡西迪透露,他不会考虑签职业匹克球联盟的合同。“我不想让匹克球变味。”他说,“这样的合同确实会带来增长,但增长有时也是有害的,不是吗?”
得知我来到得克萨斯州,库恩邀请我顺道去他那儿看看。我在傍晚时分到达“梦之地”,醒目位置可以看到匹克球大联盟球队队员的信息。好几位球员由于签了职业匹克球联盟的合同,如今都不能再为原先的球队效力了。
“匹克球将拯救美国。”库恩说,“我们必须想方设法让持不同政见的人一起打匹克球,这样,他们才不至于会有想要杀死对方的念头。这听上去可能过于戏剧化、过于可笑了,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匹克球可以拯救我们,我们也需要被拯救。”
总之,匹克球如今正在发展的快车道上,有大批新的爱好者参与其中,也有人要自立门户,建立自己的专属领地。此外,匹克球也在抢占别的持拍运动的地盘。疫情期间,加利福尼亚州恩西尼塔斯市的鲍比·里格斯持拍运动俱乐部成为了匹克球爱好者的聚集地。“一开始,你可以打电话预定,”一位爱好者说,“可没多久,电话就被打爆了,工作人员后来搭建了网上预约系统,但也很难满足大家的需求,你要想约上,就得提前定好闹钟,第一时间用手机登录抢号。”后来,为了提供更多的匹克球场,俱乐部逐步将网球场改成了匹克球场。截至2022年8月,这家俱乐部除了一个网球场地外,剩下的都改成了匹克球场。
[编译自美国《纽约客》]
编辑:要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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