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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而归

来源:专题范文 时间:2024-05-26 16:38:01

朱朝敏

1. 雨水至

傍晚时飘了一点雨,地面都没打湿,零零星星的雨水却在路灯下飘摇起雨雾,似在预告翌日之节气。

雨水日。晨阳金光灿烂,散发蜜蜡光泽,到九点钟已硬朗,晒在身上舒服备至。

雨水至,春始来。还是古文说得好: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大意是,雨水节气前后,春天将要来临,万物开始萌动。所以古人常说,雨水节气后,鸿雁来草木萌动。

我家是栋两层楼的私房,家门前植有几棵树木和若干花草。树木有桂花、猫儿刺、玉兰树,都是常绿树木。立春日,树木萌发了新芽,至雨水,嫩芽舒展新叶,挑在展开的枝条上,于微风中轻颤,如蹒跚学步的孩子。花草多为梅兰。梅花有蜡梅和白梅。正在花期,蜡梅黄色花朵,低调垂首。白梅满树,甚是热闹,四五只蜜蜂飞飞停停,嘤嗡不已。兰草十六盆,春兰、春剑、蕙兰、寒兰,均抽枝出苞,春剑已含蕊吐芳。摘下蜡梅和白梅,晒了两三天,喝茶放进一两朵,芬芳四溢暗香盈袖,茶水入肚,身心舒泰。

话痨般夸了自家的花事,也是沾了雨水日节气的吉利。天地逢春,大美择期而至,自然运行的规律也,谁也挡不住。病毒奈何?新冠肺炎病毒正在肆虐,大地喑哑,而春天正在到来。而新冠病毒的升级版奥密克戎正在全国肆虐。

一位从医的郭姓朋友发朋友圈,带来了好消息。一个三个月大的男婴感染了新冠病毒在住院十五天后治愈出院。他措辞激动,简直语无伦次。怎么不激动呢?这是他从医以来,接手并治愈的年纪最小的新冠病毒确诊病例。半个月前,婴儿因为发烧、咳嗽被送到他所在的医院就诊,随后,被确诊为新冠肺炎,并存在肝功能障碍、心肌受损等病情。十五天后,男嬰两次复诊,被确认完全治愈。多么不寻常啊。

新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以幼小的身体见证了这个病毒及抗击的过程——等他有记忆后,一定会有亲人向他说起这次经历,说起感染和被救治的经过。从而,疾病和治愈的记忆长驻心头,他对生命的认识自会异于常人。

这也是新冠病毒留下的警醒。时间会流逝,生命却留下了痕迹,这个痕迹将要在未来的日子里显示它带来的影响。

郭医生在朋友圈感慨的是,他曾在庚子年疫情期间援助湖北,在咸宁通山县治愈了一名96岁的新冠肺炎患者。患者姓涂,2月初因发热、咳嗽入院治疗,次日被确诊。老人患有高血压、肺气肿、阿尔茨海默病等疾病,且双下肢瘫痪卧床多年。因病情严重,老人入院三小时后就下了病危通知书。但,医护人员硬是拼了全力将老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两则治愈患者,一个快百岁的老人,一个三个月的婴儿。奇妙且暖心的对应。生命不屈,相对于病毒及其病毒下的各种折磨,总有不绝的生命力与之抗衡。郭医生还是文学人,他的感慨以加缪之语作结:即使世界荒芜如瘟疫笼罩下的奥兰小城,只要有一丝温情尚在,绝望就不至于吞噬人心。

不知怎的,我想起两年前雨水日的晚上发生的一件事情。一名姓龚的男子上演了“偷渡”长江的故事。男子是百里洲人——百里洲四围环水,是一座被江水环绕的孤岛,出入就是坐船——年前到城区亲戚家做客,没想到遇到了封城封渡,被隔在城区,一时不能返回百里洲家里。二十多天过去了,龚姓男子日益想念家人,见天气不错,气温也上来了,再加上自身泳技也好,便心生一个念头:晚上偷着游泳,越过长江回家。晚上八九点钟下水,出发点在市区五码头,五码头斜对面正是百里洲镇。男子的家就在镇上。

哪知,春寒料峭,刚刚到来的雨水节气并未打开春暖的气温节奏,到了晚上,更是冷凉。龚姓男子下水后,游了一会儿,发现体力不支,心急之下,打开腰间挎着的密封袋,取出手机报警求救。接到报警后,本地警察和长航民警联手营救。此时已是晚上十点钟。警察到五码头寻找,始终不见男子踪影。男子的手机也掉进了长江,联系中断,他的体力越来越虚弱,只能趁着水势在江面朝下漂。漂啊漂,漂到了两公里以下的滕家河附近的水域。而警察也扩大搜救范围,两艘快艇在寒冷漆黑的江面突突突地搜寻。终于发现,在岸边停泊的一艘货轮边有个黑影,黑影不时举起右手示意,还拍打江面。这个黑影正是“偷渡人”龚某。

龚某上岸后被送到医院,说了一句话:我想回家……却给大家带来麻烦。

封渡下,随着雨水节气来临(他一直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气温提升万物复苏),便决定“偷渡”。他有他的道理,从文学层面上说,他的“想念”便是正解,充斥了其他的解释,又不可避免地衍生其他东西。但从社会学层面来说,他无疑是在冒险和冒犯,个体和规则冲突后的调和,便是他必须承担的双重代价。

幸而,他得救。“得救”的“社会层面”的结局,也许刚好扩大了“文学层面”的意味。即,一颗经历煎熬的心灵衍生出多层面的褶皱,“冒险冒犯”不再是动作,而是一个集合了多种物事的广场,“冒险人”便在其中踱步,个中滋味只有静坐人知晓。

他和他移动的倒影构成了无法言说的关系。

想起美国小说家约翰·契弗的一篇小说《游泳的人》。那是我读过的最悲伤的小说。一个男子,是丈夫是三个女儿的父亲。因为好天气,在一场聚会中猛然决定,游泳回家——游过他所居住小区里的其他居民住宅楼后的游泳池,以水为舟渡身,尽快地回到他的家。实则房子早已被火灾报废,家破人亡……整篇文字引而不发,却在他筋疲力尽的游泳中慢慢透出这个“游泳的人”的信息,“游泳”似乎暂时干预了火灾的记忆,却能愈合他的心灵吗?事实上,不能。悲伤的人,悲伤的世情。

也想起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中说的话: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是否真的结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暴风雨,你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2. 龙抬了头

二月二,龙抬头。

按照老家的规矩,这天要吃包子,说是龙抬头这天吃了包子,可以防御身体长疮流脓。不知这如何说来的,但童年时,每到二月二,家里定要蒸包子,而且还是糯米团子——糯米碾碎,掺和米粉,再加进一些馅,如胡萝卜腊肉馅、韭菜鸡蛋馅、萝卜辣椒馅、白菜馅等,一个团子比拳头还大,吃完肚子饱哼哼的。我祖母喜欢在糯米团下面放一张青菜叶子垫底,蒸出来的糯米团白中带青,颇有看相,且散发一股青草味,冲淡了糯米的甜腻气息。祖母去世后,母亲接过这面大旗,逢到吃包子吃青团吃粽子的节气,一定不会错过,若是我出差不在家,也会给我留着。

这天她又蒸了糯米团子,要我们晚上找机会来吃。

既然母亲已经准备,我必须吃下,否则她难以放心。节气又哪只是一个日子?还是满心的祝福和祈愿啊。

这天气温高,快到20摄氏度,却没有太阳,天空阴沉,仍算好天气。这样的天气,标志着地温上来,农村的春耕正当其时。

给百里洲的姑姑打电话。两个表弟还留在老家,他们这些天刚好赶上好天气,跟着姑姑姑父在田里春播。姑姑家有20亩农田,以前全部种的是棉花。近几年,受各方面影响,棉花收成不见好,他们拿出一部分田地改种果树和经济作物。但无论哪种,现在必须春耕。尤其是棉花,棉苗早出来了,种在营养钵里,然后,要将营养钵栽进田地。错过这个季节,就错过一年的收成。而营养钵移栽到农田前,农田须犁开翻耕。这可不是小事情,20来亩的农田,即便是机器翻耕,也要三四天时间。所幸,今春两个儿子在家。这些天日日夜夜,一家人就在翻耕农田,然后栽种营养钵。

没错。晚上也是,两个表弟和他们的父母,借着月光在庄稼地里忙活。这个场面根植在我记忆里,一旦涉入,记忆带我抵达春耕播种的现场。犁出的田地,露出沙泥深褐色的内脏,一股浓烈的树根腥味在夜风下飘来荡去。遇上小雨,沾上雨水的泥土犹如哭泣的婴孩脸庞,湿润却光洁。在深褐色的大地上,冒出绿芽和花朵的植物,轻轻摇摆它们稚嫩而倔强的身体。早春的雨,绵长凉湿,却阻止不了农民的步伐,相反,还带来惊喜,贵如油的春雨,那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美好礼物。

栽种营养钵,也有记忆。风沙大,栽种的人一般都用头巾包住脑袋,穿长筒套鞋,先把营养钵挑到田地里,然后蹲下来栽种。长时间地深蹲,还勾着腰,导致百里洲的农民常常是腰疼背驼。这是一个显著的特点,百里洲的人年纪大了,一般都是驼背,走路时,双手会左右岔开,前后摆动,划桨一般推动身体朝前。这是种植棉花留下的后遗症。

这些年来都是机器春耕,极大程度减免了农民的劳作强度。而肆虐的疫情不免影响到农事。太阳一天比一天硬朗,季节在往前方走,却无法留下等待的脚步。

两年前的今天,即庚子年的2月2日,全国人民大会常务委员会通过一项决定,全面禁止非法交易野生动物。成效显著,全国基本杜绝了野生动物的捕杀和买卖。起码,我所在的城市菜市场不再看见野生动物。怎么不令人欣慰?说来,万物有灵,生命都是平等的,而人类满足一时的欲望,对大自然,实则冒犯,是对生命的大不敬。

人类是了不起,能制造仿真的五脏俱全的智能人,能造宇宙飞船上天,能征服大地和天空,却征服不了肉眼都无法看见的病毒。這样微小的无法称出重量的小东西,拥有我们看不见的微型翅膀,能对我们肉体长驱直入,然后报废我们的器官,摧毁生理机能,要生命窒息而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21世纪,发生在科技和医学技术异常发达的今天,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人类的幼稚无知。无知的人类,只能为了欲望而强取豪夺,是无法想到敬畏一词的。无知的代价就是:沙尘暴、雾霾、飓风、雪崩、地震、洪涝、瘟疫……自然灾难层出不穷,这当然是大自然在报复,但归根结底却是人类在自食其果。

大自然是宇宙的王法,是世界运行的天道。它自古就存在,孕育了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给予人类太多太多的财富。鸟鸣虫吟、溪流瀑布、奇花异草、高峰断崖……它丰富了肉身下的心灵,还编码了思想精神,要人类懂得尊严懂得生命的尊贵。它总是赋予人类美好,却又被人类掠夺残害。那些愚蠢者总是固执地认为,他们是王者,他们高人一等,他们代表了强权。故而,他们看不惯的,他们看上又想占为己有的,便视之为敌人和奴仆,去消灭去奴役。他们不知道以诚相待,不知道悲天悯人,因为在他们的心中,缺乏一种生命因果观,只有唯我独尊。大自然怎么不发怒?一怒冲天。可惜的是,那样称王称霸的蠢货太多。大自然的惩罚便不是精准打击,而是幽灵一般,行踪诡异手段高超,要愚蠢者尝够“报应”的滋味。

我们是这样的“人类”吗?

我是这样的“人类”吗?

3. 草木纵横

古人说,惊蛰节到闻雷声,震醒蛰伏越冬虫。此际,万物苏醒,柔软的大地和天空都如云彩在流动,生命力在萌发,又因萌发而自我创作。春天是自然的笔,大地就是一张张纸页连成的画册。

那些流动的场景,构成生命的交响乐。正如陶潜写下的惊蛰诗句:

仲春过时雨,始雷发东隅。

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

好一个草木纵横舒,春天终于坐稳了她的江山。这天的天气果真晴好。太阳硬朗,光明无限。

早起的我端个茶杯坐在家门前晒太阳,看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和蕙兰。它们的花期正当时,而款款吐芳也不远了。

安徽的一位编辑上午跟我联系约稿,说了一件趣事。三月初合肥某小区楼道里又跑进了一只白狐,要知道,两年前的庚子年三月,那栋小楼楼道也曾跑来一只白狐。

我惊叫道——真的吗?编辑说,当然是真的,而且那只白狐已经在那里待了好几天了,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地方,两年前也出现过一只白狐,这是第二次了。我开玩笑道,只能说你们合肥美男子太多了,白狐仙子只好寻来,哦,最后白狐仙子的结局呢?

编辑道,狐仙嘛,哪能长时间留在凡尘,这不,护驾警察来了,已经送至动物园。

这个消息让我兴奋半天。白狐喜欢安静,而且记忆力超好,能来一个地方两次,无疑,此举证明了这两年人居环境的改善,而这两年的疫情阴霾下,人类活动大大减少,自然清净了许多。野生动物不再与人类隔绝,也不再将市区当作禁区,而它们与人类的交集必然会发生诸多有趣的故事。

事实是,关于白狐与人类相处的故事层出不穷,这固然有传奇,可是建立在彼此互动关系中的传奇也令人可信。我没见过白狐,白狐的故事却在流传。那么多的故事应不是意外,俊俏的它总能带来刷新眼球的奇观,大大补充了我们贫乏到枯竭的想象力。想象力的延伸也正是文学和美学的延伸,而这建立在自然和人类的和谐相处上。

白狐是病毒的反向,它在人群中独步的美学,却是疫情下的自然重获宁谧后的暂时胜利。病毒与自然,自然与人类,的确,这是多米诺骨牌似的反思。病毒只是病毒,任何叠加了主观标签的定义皆是妄断。而脱离了反思的妄断不仅是偏见还是谬论。

苏珊·桑塔格的真知灼见再次醒目。她说,任何一种被当为神秘之物而确实令人恐怖的疾病,即使事实上不具有传染性,也会被感到在道德上具有传染性。有些绕口,大俗话来说,即:疾病,特别是人类还找不到治愈方式的严重疾病(比如一些疑难杂症,似乎生病就是病人曾经“堕落”的证据),因为它带来的创伤、痛楚、无助令肉身不堪重负,还令人自感羞辱,于是,不免遭受世人误解,世人带着有色眼光看待患者,而患者被绑到道德的席位供人研判。背后的隐喻也显而易见,作为暂时健康的人,他们借由暂时的幸运而获得研判权,一番打量后,他们的反应莫不是站在患者的对立面,要么旁观而窃窃发笑,要么铁般沉默因为毫无关己而无动于衷,要么唾沫飞溅指手画脚甚而怒骂,要么悲叹痛哭却无所洞见背后的真谛……

带有道德眼光的研判,已经偏离了疾病本身。如同健康一样,疾病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而在“道德家”的话语中,疾病被当作不自然的邪恶的存在,从而走向自然的对立面,被视作敌人和需要消灭的对象。

这种人为的对峙下拉出的矛盾,是一种社会分化,也反映了现代文明对于暂时寄身命运低谷的人肤浅而阴郁的态度。而大规模的传染病不再是一个医学事件,它转化成一个文学事件和一个道德事件,但归根结底是社会事件,是一面照见自己、他人和当下、未来的镜子。

当下是一只闯进市区的白狐。

此际的我端着茶杯晒太阳。家门前的过道上,一个九个月的小宝宝正坐在滑轮车里,踮着小脚学走路。滑轮车带动他的小身体,呼哧呼哧地在巷道里作响。可能没看见人,小孩觉得奇怪,滑轮车一度停下来,他四处张望。一只鸟雀飞来,支起双脚站在滑轮车上,睁大圆碌碌的眼睛。那么近的距离下,小孩看见鸟雀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他也睁大眼睛回看。两者就那样望着。小孩到底忍不住兴奋,不由拍打双手,哈哈大笑。这一笑,鸟雀飞走了。孩子去追,滑轮车再次呼哧呼哧作响。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惊蛰,果真是生命力强盛之时。

4. 春色中分

按照阴历,今天是春分日,从此昼夜均寒暑平。春和景明,生命平衡有序万物共生。而那些没有熬到春天的生命,会在枝头重返人间。那些委屈的泪水和伤心的呼喊,被春分日护送到泥土中种子里,长出绿色的枝叶。天地回阳,阳光灿烂和煦,陌上花开万物長茂,紫燕翩翩尚归来。正是人间好时节。唐朝诗人徐铉诗云:

仲春初四日,春色正中分。

绿野徘徊月,晴天断续云。

燕飞犹个个,花落已纷纷。

思妇高楼晚,歌声不可闻。

对农历时间的精准把握,充分体现了古人的聪慧。他们以诗歌记载时间在大地的划痕,细节毕现,万物萌动,而裂痕处涌动的悲欣交集和不已怅惘,则是万物在心的情怀。

眼下正是春耕春播的忙碌时段。

荆楚大地现在的气温每天在20摄氏度以上了。春耕春播几乎忙完,庄稼已是拔节生长之时,油菜花开得璀璨辉煌。棉苗枝叶肥硕。快长到膝盖的麦苗更是青翠茁壮,蔓延到天际,抒写绿色之春。芝麻、黄豆、豌豆也花开荼蘼,早豌豆都在挂果,是11月的一钩弯月。那些果树,樱桃树、杏子树、李子树早已挂起小果子,而橘子树、柚子树、枇杷树的花果正在孕育,尤其是橘子树,已经打出白色的花苞,等待一夜春风催发。那时,天地都是清幽的橘子香味,沁人心脾。尤其是有月亮的夜晚,“绿野徘徊夜”,万籁俱寂,晚风吹拂山野,一阵阵清幽的橘花香钻鼻入心,甚至会随风潜入城市,在那被水泥和钢筋浇灌的地方挖出一些缝隙,湿润、慰藉寂寞沉滞的灵魂。

我喜欢橘花香。十多年前的春分日的夜晚,我们一群人在乡下玩。那天适逢女儿生日。女儿还是孩童,到乡下觉得一切都新鲜。房子、池塘、青草、家禽、各种树木。而农家院后面是一处丘陵,丘陵种植的都是橘子树,橘子树正在花期,树林一片洁白,在月光下轻纱一般,如梦如幻。我带着女儿走进橘树林,看满地都是洁白,而满树也是洁白,夜空中的圆月若玉盘,明亮皎白。女儿叽叽喳喳,却兀地丢开我的手,如同小鸟一样张开双臂,在原地转圈。我问她干什么,她说她在飞飞飞。女儿把自己想成了一只鸟雀,而整个天地,洁白如云,花香清洌,是现实与梦境的交会。那时,女儿刚满三岁。

她会记得这样的时刻吗?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记得,但总有一天,她置身相同的境况时,那种感受便会神迹一般飞拢来,启迪她,飞翔不只是小鸟的事情,人也会……

阅读一则旧文《新冠疫情:国际组织的新“bug”还是“feature”?》,作者是一个名叫安·科尔杜若夫的人。他写道:新冠疫情暴发以来,这个世界仍在习惯性地为了一些短期分歧、小自尊和战术上的输赢争吵不休。人们没有把新冠疫情看作是一个无论如何都要消除的全球性“bug”,而是把它当作一种“feature”,可以用来促进自己的利益,遏制对手和对手的利益。借用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的名言,现代政治家很可能会说“疫情管疫情,战争仍要继续”……这场大瘟疫揭露了人类的一些不那么好的本性,这不仅是在抽象的“他们”中存在,而且也在具体的“我们”中存在……这次的新冠疫情大流行显示了国际组织的软弱和脆弱,包括世界卫生组织,人们不再相信国际组织,不再把它们视为对抗流行病和其他威胁的可靠机制……最终形成了互不信任的循环,而这是所有流行病的理想营养来源……如果没有公众持续有力的压力,政府就不会准备好集体行动,就会继续将新冠肺炎病毒视为全球政治视为一个“feature”,而不是“bug”。但这必然会导致现代人退化,并最终灭亡——其中不仅包括抽象的“他们”,也包括具体的“我们”。如果不是今天,那就是十年或五十年后。如果不是新冠肺炎病毒,那就是气候变化或全球核战争。

他又写道:新冠疫情还在蔓延,疫情下的人类正在饱受因为病毒而衍生的各种灾难。相比病毒疫情,人心滋长的“不信任”毒瘤引发的攻击互黑诋毁更为可怕……身体疾病成功转为社会疾病,犹如埋下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安·科尔杜若夫的话毕竟是一家之言,尖锐若钉子,却深深地刺痛人的神经末梢,要人警醒。这番话让我陷入沉思,从某些方面来说,大有道理,不得不信任。

不是嗎?“不信任”在全球流行,并在撕裂所谓的“命运共同体”,宇宙在飘摇,自然之舟在“不信任”的洪水中起伏不定。

人类到底还需要什么样的信号,才能最终激发出任何物种都应该具有的自我保护本能?这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无奈中,我的一个表兄发来一段视频。

一群江豚在南河(百里洲南边的长江段)嬉戏追逐的画面,大约有七八只。南河沙洲多,江水七弯八拐,比江北水质要好,江豚也比江北的多。视频中,这些江豚紫灰颜色,皮肤光滑细嫩,身形修长俊俏。天气好,江豚就出来了,在绿色的江水中时而跃出水面,时而甩动尾巴潜入水下,水面留下一串洁白的水泡。江豚是我们的老朋友,但近年来,随着环境变化,江豚逐渐减少,尤其是白江豚几乎绝迹。江豚在我们这里,俗称为“江团”,老人认为它是个神物,代表吉祥。以前江豚多,也不怕人,还与人类友好,只要稍稍伸手,江豚便会伸来长嘴壳,触摸人的手心。而老人就说,能被这个神物友好触摸的人,是有福气的。

表兄说,这是他今天中午在南河边用手机拍下的,他强调,春分日一到,江豚便出来晒太阳,可见这真是神物。

5. 咏而归

阴历三月初三,不见太阳,但仍不乏清明之感。漠漠天空,在清朗的晨风中越发高远,却不见云层,只有泡沫似的白。笼统的白,缺少了阳光,面容高冷。

而春风缓缓,草木青葱,人间仍是亲切可信。

三月三,也叫上巳节。关于这个节气,我脑海瞬间闪现的句子,是出自于《论语》的描述: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古代三月三,可是一个圣重的节日。男女穿上新做的春装,相约到郊外赏青踏春。到河畔、山野、丛林,或坐而论道,或站着吹风,或静思冥想,或放眼苍穹,或诵读诗书,或歌舞载道,或采兰佩戴,或沐浴嬉戏,或饮茶静心……方式不一,却一个目的,那就是在野外宴饮行乐,亲近自然,祈求吉祥。

上巳节还是女儿节,是古代少女的成人礼举行的日子。女儿们穿上漂亮的衣服,佩戴兰草,“上巳春嬉”临水而行,踏歌起舞,以驱除邪气。

驱邪祈福……一直延续的古代节气,直到今天,淡漠了些,却仍然没消失,就在于我们作为人的心理需求。亲近自然倾听自然,与自然合二为一,青山不老绿水长流的生命理念就在我们心灵扎根。终归,我们是需要自然的静谧需要它的慰藉,我们是自然的儿女。

咏而归,我们将与自然合二为一。

就像当下,仍在肆虐的新冠肺炎病毒,让我们曾经坚硬的肉身兀地遭受重击,瓦解了铜墙铁壁,松懈了种种可笑的不可一世的欲望。我们变得虚弱手足无措,变得无比哀愁无可奈何,甚至绝望甚至不堪一击。关于明天和未来,我们逐渐清醒,不再像以前那样霸道蛮横地以为,滚滚向前的追求下,人类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灾难逼迫我们认识自身的错误,认识人类的愚蠢和可笑。

遗憾的是,“我们”只是暂时的一个人类。曾经、现在,还有未来——总会有人将“我们”分出阵营,我们、他们和你们。在那里,构成圈子相互叫嚣理论,派别层出,硝烟滚滚。这没有错误。真理的确是需要辩论才能明晰。但是,真理拒绝丧失理智后的指手画脚和武断推测,更拒绝强盗一般地靠拢认亲。是的,偏离常识的错误言论,肯定遭遇唾弃。而反对的如果缺乏理智,未必一定就捍卫了常识,其跟随的呼拥者几乎站在“非黑即白或者非白即黑”的界线上……被偏离丢弃的理智之火越发微弱,几近熄灭。

这也是错误。

无论我们如何不愿意承认,无论我们如何地画出圈子再将圈子界限标注得泾渭分明,事实上我们还是一个人类,正在犯错的人类。错误丛生,姿态万千,却拥有一个根本,那就是“大道在心”的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正在式微。人类本是一个群体,却又不愿意承认一个群体一个人类。缺乏理智的人类,愚蠢不断衍生附属物,愚蠢抱团取暖,它的温床上,病菌加速变异。灾难也不断生发次生次次生的灾难……世界喑哑,乌云遍布,生命被重创。

未来的——不,或许就在明天,不可知的病毒式的灾难,就守候在时间的道路上拦截并狙击我们。我们谁能幸运地被灾难赦免从而毫发无损?没有谁会有把握。

灾难教训了我们。而我们在主动或者被动的参与中,见识了灾难的一二面目,领教了它的变幻莫测和诡异不定,人类奈何?无奈和恐惧下,我们不可能不去反思灾难本身,反思灾难和我们人类的关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我们备受折磨的身心多少会意识到,灾难是惩罚,是被激怒的自然给予我们的教训。反思之余,要紧的是,改变对自然的态度,改善两者关系,要重建古人敬畏和感恩自然的大道。

而所作所为,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我们自己。咏而归,恰是人类融身自然的镜子——

“簪组兰亭上,车舆曲水边。松声添奏乐,草色助铺筵。雀舫宜闲泛,螺杯任漫转。”

惠风和畅的日子,一行亲朋好友约起,来到茂林修竹间相聚,曲水流觞,畅饮美酒,山林肆笑,身心旷达洒脱,天地一派和美。此乃人生之大福,幸甚至哉。放逐自我于大自然中,一切郁闷和疑惑,均会被自然慰藉和解答。自然是人类的心灵之师,是人类的精神教父。人类肉体因为被自然告慰和启迪,会分泌出精神的良药,从而减少俗气蠢笨,会沾染神秘的仙灵之气。

咏而归还是一个节点——大自然已经向人类殷勤地发出请柬,重修旧好的意思明显不过,人类应该如何对待自然的邀请再重获自然的信任和青睐?这不是小事,而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情。

这天中午,母亲带着她煮好的鸡蛋来我们家,督促我们吃完才离开。鸡蛋是用荠菜煮的,蛋壳染上荠菜的青碧色,绿茵茵的。三月三,每年母亲都会用荠菜煮鸡蛋让我们吃,说是,吃了荠菜煮熟的鸡蛋,可以防止身体发痒,可以驱邪避魔。女儿以前在国内,每年都会被母亲逼着吃下荠菜煮的鸡蛋,因为女儿身体过敏,到春天喜欢出疹子,所以母亲一定要我女儿多吃。至于效果,可能还是有的,起码,随着女儿逐渐长大,身體过敏的情况逐年好转。

这个风俗习惯,一定要延续。

下午阴云密布,天空灰暗。轰轰的雷声被高气压抑制了声响,闷而沉,滚过天际,接着,雨水哗啦倾盆而下。闷雷滚过几轮后,在天穹藏匿影踪,只剩雨水。从天而降的雨水,哗哗啪打地面。雨水清亮,巨锹似的挖掘晦暗的大地一角,夜晚反光,幻影重重。

约莫两个小时后,雨水停了下来。地面积水上堆满残花落叶,狼藉一片。春风吹拂,却垂落更多的黄叶和残花。暮春即将走到清明节气,伤感和哀愁顿时袭击心胸。

6. 布谷叫

阴天,不过气温略有上升。

上午和老公回到他的老家顾家店长岭岗村,给婆母带回一袋米、一桶油,还有几袋挂面和一箱牛奶。婆母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是老公的养母——实际是他的婶子。婆母夫妇俩一直没有孩子,在老公15岁那年将他过继过来,领养了老公。由于父辈两兄弟就住在一块儿,两家相隔一个大堰塘而已,又加上老公过继过来年岁已大,而且颇不情愿,故而称呼都没有改变。亲生的爹妈还是爸妈,过继的婶娘还是婶娘。我也跟着老公称呼。但在关系上,我们就当自己是婶娘的亲生儿子和媳妇。

回老家还有目的,就是交代婆母将丢弃的口粮田种上。自从公爹前年因为癌症过世后,便不再种水田,几亩水田都空着。那几亩水田比较分散,有部分在一片丘陵的前面,还有一亩三分地在家门堰塘前。老公的意思是,不种那么多,就种三分地的水田。婆母犹豫。她有道理,种水田颇为忙碌,尤其是气温高时要灌水——虽然堰塘就在跟前,但还是要用机器抽水,她一个女人不方便。老公说,抽水、收割他都包下。接着,老公跟婆母解释,现在全世界都发生了大灾难,疫情严重,各个国家都在抗疫,为了防止蔓延,大多数国家都关闭了国际航空,运输通道断裂,企业无法开工即将面临破产,全球经济大萧条势在必然。婆母似懂非懂。老公接着说,肆虐的新冠疫情会带来极端气候和病虫害,以后我们吃的喝的会出现短缺,这些会导致食品通货膨胀,全球性的粮食危机便极有可能一触即发。

可能是书面化了,婆母没听懂。老公换了语气,继续说,好几个国家都宣布禁止粮食出口,在大面积屯粮,准备度过以后的饥荒。婆母听到这里,着急了,赶忙说道,那三分水田我种下,多少会收些粮食,以后不会饿着。

饥荒对于老人来说,的确是沉重的词语。饥饿在老一辈的记忆里,是冰雪,是饿殍浮野,是命无所依。又岂止婆母,我自己的爸妈也很担心,几次都紧张兮兮地问我们:以后会不会没有吃的?

父母那一辈人是从饥荒年代走来的人,深知饥荒对平民百姓意味着什么,他们的不少亲人都因为饥荒而丧命。

粮食,就是命。我母亲说的。我深以为然。

我和老公决定,他老家的水田,我们先种下一亩,平时都由婆母照应,逢到周末有时间,我们夫妻俩就回家,试着当农民学习稼穑。这个美好的决定,能够变成现实吗?无论如何,我满是期待。

看一视频,也是几年前的视频,教皇在空无一人的圣彼得广场为全人类祈祷,祈祷用的圣像来自于16世纪黑死病时期的塑像,他祈祷世界健康,灵魂慰藉,人与人之间重建信任。

“这场疾病带来全球性灾难,已经深入每个家庭每个成员。人类似乎无一幸免。而在瘟疫流行前,人们匆匆忙忙地生活,贪婪逐利,对于战争和不公无动于衷,没有听到穷人和染疾的地球的呼喊。我们麻木不仁地活着,以为可以在一个疾病缠身的世界中独善其身。我们现在意识到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我们所有人都脆弱而失落,但同时又彼此相重相需。所有人现在都要团结起来,每个人都需要彼此的安慰。”

爱是悲悯,爱是仁慈,爱是敬畏……愿人世清明。

下午下班时,我走回家,绕到以前值守的街道上走。在小区前面的大樟树下,我遇见了一位老人,他站在树下,背着手,正仰看树冠。我隔着几步的距离,喊了声“田爷爷”。田老头将右手中指竖在嘴边,嘘了声,警告我不要出声。老人发现了什么?我停下脚步,静静站着,等待他告知“发现”。

约莫四五秒钟后,老人垂下脑袋,嘻嘻笑了,还拍拍双手。我问,看见了大喜鹊?老人摇脑袋,嘴角抿出刻意忍住的笑容。

你没听见——是布谷鸟,刚才还叫得欢,现在飞走了。老人说完,转身背起双手离开,却留下他的学舌布谷鸟的声音。

布谷布谷,快快割麦(发音mer)。

7. 春山晚

三月已尽,春山已晚。

庚子年的春天,一场波及全球的大灾难正在蔓延,两年后,灾难还在继续。封城封路禁足不再稀奇,生活时不时就按下暂停键,而生老病死穿插于日常生活的细节。无论何种肤色民族,无论何种身份地位,无论贵贱美丑,我们都在为“活着”而挣扎。我们的生活一下打回原形。

多么不同寻常,曾经我记下了庚子年三月的细节,而后连续记下了两年来三月的细节。这是一个中年妇女对春天的日常生活和个体关于疾病、生活、自然的认知。

它们的主题词是“新冠肺炎病毒”。衍生的词语是抗疫——这是一个颇有冷淡风的中性词语,却也道出人类此际的生存状态。

不可否认的是,这场灾难下,人类束手无策时,许多勇士走到灾难前,担当起属于他们和不属于他们的责任。我们比任何时候都能频繁地看见那个简单却又非常难得的词语“爱”。

“爱”如闪电,“爱”如雨水,“爱”如春阳,美好的人性被爱唤起,并为知识引导。“爱”和“知识”,在特定时期,长有相似的面孔。它们都是无止境的……却又在某个时段分岔出若干小径,属于不同的远方。

罗素在《美好的人生》中提到一个事例,中世纪时,村里出现了瘟疫,教士便规劝人们集聚在教堂里祈祷解救,结果,大量的拥挤的祈祷者聚在一起,加速了瘟疫的传播,祈祷者不仅没有得到解救反而生病暴亡,这是有爱而没有知识的例子。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带来大规模的残酷的摧毁和死亡,世界喑哑,这是拥有知识而没有爱的例子。

美好的人性启发了心灵,为我们观察和思考的眼睛设置了理性的栅栏。这种理性下,我们为之欣喜却不冲动,保持感情的克制,小心翼翼地展示它的多维性。美好的人性终将海纳百川归复江河。但人性的美丽无须透支生命的死亡来衬托。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透支,归根到底还要了解病毒本身。病毒的起源、发酵、传染、流行和变异……疫情终于从医学事件演变成社会事件和文明事件。

思索疾病,就是回归健康之路。而健康的身体,本身也包含了层次丰富的内容,个体生命,俗世生活,社会文明,人类发展……

疫情就是病況。病毒蔓延,人类没有幸运者,也无健康人。至于医学上的核酸检测,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确诊新冠肺炎病毒患者,但是却无法确诊一个被新冠肺炎病毒攻击的心灵。医学上的患者与精神上的患者有时是同类项,有时又是异项。但两者重合并覆盖身心时,又创造出拥有更大区域的“心灵患者”——如果人类作为词语寄居于世界各地,心灵患者便会遍布所有土地。

从这个意义上讲,患者比健康人更加真实地反映生活,也更为接近遍布碎片的生活本身。患者是肉体作为物质存在的佐证,以不适、疼痛甚至绝望标注身体存在的真相,他是生活的缩影。健康者只不过是暂时寄居这个世界一隅,却从不长久。

哪有不生病的不会苍老的躯体?肉身速朽,肉身之路通向死亡,终为一抔尘土。身体在生活中,疾病的砝码远重于健康,而心灵隐疾更是附着身体本身。

疾病是身体绝大时候真实的状况显示,是存在的一个真实现象。它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与“健康”一样的身体刻度。它只是告知,身体出现问题,身体与外界关系出现了不合适的音符,与自然发生了相冲相撞。它在警示,为了能够顺利生活下去,人和人类应该思考并改变下生活方式和对待自然的态度。

疾病不是敌人,大可不必当作对立面来对待。摆在人类面前的首要课题是“反思反省”,否则,人类会丧失与自然为代表的外在环境深层次的对话机会。

也许,人类依靠科技可以攻克一种病毒,然而,病毒又何止新冠肺炎病毒?即便新冠肺炎病毒,也正在一代代地变异……病毒何其多。而正在升级变异的病毒,从英国病毒到德尔塔再到奥密克戎,无不印证它的无穷威力,它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它假借自然的名义警示人类:被怠慢的被冒犯的自然无法包容被推上战争阵地的科技,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嘲弄科技的僵硬。自然的威力就是这个宇宙的神谕。

病毒、疾病、身体,作为名词的存在,它的内涵和外延的不确定性赋予它动词一般跳跃。是的,豆子一般蹦跳,一颗两颗三颗……更多的豆子滚来,连成线条圆圈,形成结构上的句法性。

而语法句法——伊夫·博纳富瓦以“雪”为比喻如此说道:

“它之于我们的视听能力,正如罗巴切夫斯基或黎曼的几何学之于欧几里得的思想,一方面更为广阔,另一方面更为简单,它在光明中结下它又揭开它的形式,类似于我们在包裹着世界的蔚蓝中,于天空之巅看到的雪花。本身归一的句法,一旦铺展开来,就已经是万物……同样的直觉在我看来也存在于彼特拉克身上,那是某个灵魂的清晨,他满怀幸福地走进千千万万纷飞的玫瑰花瓣中。

“可是,不要这样做梦了。就把话题停留在此时的雪上,我们有幸看看这雪,落在泥边,落在枝头,落在花园的长椅上,落在靠立墙边的木板上,看着它的颜色渐渐扩散开来。”

雪是疾病。雪是身体。雪是人类。雪是万物。

雪是春天对我们的馈赠启示。我们终将与雪融化,而雪还在继续,不停下着,永恒地落下,落在荒野,落在城市,落在枕边。

责编:周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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