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车

朱敏江

那年我初中毕业，考上了师范。

当时的交通没有现今这么发达，从我家所在的小镇，到就读的温岭师范没有直达的班车。镇上倒是有一趟到路桥的班车，然后再转车就可以到达温岭了，因此这趟班车成了我求学乘车的首选。路桥是当时有名的小商品集散地，这趟车上的乘客大都是去赶早市的，因此需要在清晨就到站。以当时的路况条件，从镇上出发到路桥需要五个小时左右，因此必须要在凌晨一两点钟出发。

半夜时分，母亲准备好饭菜，才轻轻把我唤醒。睡眼惺忪的我实在不饿，没有去动一下筷子。出发时间到了，我刚想背起塞满物品的背包，母亲却抢先压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我俩一前一后徒步前往镇上。黑魃魃的夜幕下，坑坑洼洼的乡村土路上，两个瘦长的身影迈开大步，朝着远处那点微弱的光亮前进。母亲是个高个子女人，平时背直直的，此时被沉重的背包压着，略微显出一点点驼态。

找到座位，母亲用力将背包举过头顶，塞进行李架，再三嘱咐我在学校一定要吃饱，不要因舍不得花钱而饿着。虽然知道家里其实也不宽裕，但我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这时，客车司机冷不丁地将汽车发动起来，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车身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母亲才一步两回头地下了车。

汽车在巨大的夜幕中驮着一车人颠簸前行.由于路上有很多的转弯，司机会不时地踩刹车来控制车速。午夜的班车真的很难坐，人半睡半醒，肚子里的食物也没消化干净，还有这冷不丁的刹车。终于有一两个经不住颠簸的乘客率先“缴械投降”了，在他们的“带领”下，边上的几个也开始有样学样。而脸上早已憋得汗珠连连的我，终于在一个急刹车的驱使下，拉开车窗，尽情地吐了个痛快。

到達学校后，我一连几天都感到胃部不适。在寄出的第一封信中，除了跟父母汇报学习情况之外，我也将自己的这一段遭遇向母亲倾诉了一番。

寒假回家，又少不了一路颠簸，但因为是白天坐车，外面事物清晰可见，眼睛相对舒适，人也精神一些，虽然不好受，但终究还是坚持下来了。踏进家门，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拉着我的手问着学校的情况，同时也询问了那天晕车的情况。母亲最后得出结论：肯定是半夜坐车，肚子空空才会晕车，上次饭菜不可口，下次要好好准备一下。

转眼又到了回校的日子。那天晚上，母亲十一点多就起来了，在灶台前忙碌开来。当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时，桌子上早已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浇头面。虽然肚子一点儿都不饿，但是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中，我还是吃下了一碗。

车开出去之后，母亲用力地向我挥了挥手，眼里充满了期待，这期待只有我能懂。夜幕下，汽车嘶吼着向前行驶，车窗两边树影婆娑，不停地向后闪退。一路上，我昏昏沉沉的，很想让自己入睡，但又无法让自己入睡，因为我的腹中有一头怪兽在蠢蠢欲动，想要突破束缚。终于，在约行驶到三分之二路程时，再也无法抑制住那头怪兽，任由它如脱缰的野马冲撞而出。汽车到站许久，我才勉强支撑起身子，慢慢挪动着步子走下了车。

这一次，母亲的一番心思算是全部付诸东流了。因为生怕母亲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在写给家里的信件中，我特意将车上的这一颇为难受的情节隐去了。

暑假回家，母亲非常在意地询问了上次坐车的情况，我轻轻地告诉她这次顺利到达了学校。母亲听了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两手在身前不停地互相揉搓着。母亲觉得，她终于找到克服晕车的好办法了，这样我就可以免受半夜坐车的折磨了。

又到了回校的时间。黑夜在天空中织起一张巨型的大幕，将整个村庄笼罩其中。偌大的村子，只有我家的厨房里亮着灯，母亲的影子在墙壁和地面不断地拉长，又变短。等到我起床时，饭桌上也已摆好了我最爱吃的饭菜。

而今天，每每看见在路上行驶的班车，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夜深人静的晚上……

猜你喜欢回校夜幕温岭夜幕下的争吵小学生学习指导(低年级)(2021年5期)2021-07-21温岭嵌糕动漫星空(兴趣百科)(2020年11期)2020-11-09甬台温高速至沿海高速温岭联络线大溪枢纽设计山东交通科技(2020年2期)2020-08-13神兽回校，这些标语红了意林·少年版(2020年13期)2020-08-02回校不忘“开小灶”教育·综合视线(2020年4期)2020-04-10温岭坞根之秋色满塘文化交流(2019年10期)2019-11-22夜幕下的动物园学苑创造·A版(2017年10期)2017-12-21夜幕下的满洲小说月刊(2015年2期)2015-04-23开学第一堂课学苑创造·A版(2014年9期)2014-10-20温岭前溪小流域“7.26”洪水调查浙江水利水电学院学报(2014年2期)2014-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