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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乳动物

来源:专题范文 时间:2024-05-25 08:38:02

我快上学了,我妈妈有时候会教我识字。她拢共也就上过四年学,所以她教我的也就是一些比较简单的数字和成语。没有笔墨,为了节省本子和铅笔,她用棍子在地上画,就像古人那样。我奶奶告诉我,说我妈妈学过的那点儿东西还不够她自己用。也许确实不够她自己用,要是够用的话她早就离开这儿了,她说只有书没读够的人才会蜷缩在这个地方将就生活,书读饱的人都在外面的世界到处摇晃、到处去消化了,不会窝在这个地方一天一天地修地球。

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修地球。我当然知道修地球是什么意思啦。我懒得告诉你修地球什么意思。

她教我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她教我成语:三心二意,马到成功。

她教我动物名字:鸡鸭猪狗……人。

她教我分类:冷血动物,哺乳动物。

她教了我不少东西,但我似乎什么也没学到。

她说我脑子不太灵光,好像是个傻子。

也许我就是个傻子。但不是很纯的那种傻子。人的聪明是要在某个时段才开始的,我只是现在还不聪明。

我喜欢跟妈妈们一起去干农活儿。就算她们非常嫌弃我,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讨嫌,五六岁,啥都想干啥也干不好,要是长大了有这么勤快就好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虚情假意了,假装爱自己的妈妈爱得要死,长大以后他们就走得远远的,他們的妈妈死了都不一定赶得回来。

虚情假意——一定是个成语,我要记下来。

我有很多小本子,上面用我自己发明的文字画了许多事儿。要是每个人都能发明东西,世界就是一朵大喇叭,对不对?要是我把自己的发明免费教他们,有人愿意跟我学吗?一定不会。人一长大就浑身毛病,就骄傲了,就假装自己手眼通天,就不需要低头向我们这种小宝宝学习东西了。肯定的。我向来猜得很准。我对大人的了解很深,以我现在这种大龄孩子的眼光,看他们不会错的。我主要是去了解我的妈妈们是怎样一群妈妈。我对爸爸们一向不怎么关心。主要是我好像用不着特别去关心爸爸们心里想什么或者做什么,他们太无聊了,除了抽烟喝酒打牌,就是打牌喝酒抽烟,平时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娱乐活动。一群无聊的爸爸,我一点儿都不想跟他们在一起。他们一定把日子过得像一张干狗皮,就是死掉的那种狗的皮子,就是连一只活狗都懒得在他们跟前跳跃的意思。他们一定会成为那样的人,一定的,特别糟糕的,整天对我们的妈妈板着脸,好像日子一分钟都过不下去了的那种样子。

妈妈们喜欢开玩笑,她们还喜欢唱歌,就连我这样的小东西都已经偷偷学会了好几首。模仿她们,坐在随便哪一棵树上就可以低声来一首。我妈妈是特别喜欢唱歌的那一个。那些年我妈妈的山歌都快赶上一只鸟的歌声了,她唱歌勤奋,就像鸟唱歌的勤奋。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如果不歌唱,面对每天一模一样的农活儿,毫无新意的枯燥日子,她怕她疯掉。她要抒发自己的一些情绪,她要寻找快乐,就像假装这片土地下面有黄金,每天她扛着锄头挖地,假装是在挖黄金,她要用这种心思去寻找根本不可能有的快乐。如果快乐要用锄头去挖,那一定什么也捞不着。我可从未见她挖出什么金宝贝。她拖着情绪,偶尔眼眶湿润,我假装没看出来那是她不敢落下的眼泪(就像她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她,她非常要强,非常爱面子,不会在我面前流眼泪,她会说那是风吹的,好像风只吹她的眼睛),我假装那是她已经找到了快乐。

我以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打垮我们的妈妈的,怎样的生活她们都可以承受,并且她们即使带着哭腔,有时候还要哄我们开心,给我们讲故事。我们的妈妈比爸爸更强大……也不是更强大,是比爸爸细心……我们的爸爸很少有细心的时候,他们抽烟喝酒打牌,农忙回来他们就累得要死的样子,而我们的妈妈,像是铁打的,累得要死也还去喂猪煮饭。

妈妈说她要打发一些情绪,不然她就要疯了。看来世界上有东西可以打垮我们的妈妈。但她们却要坚强抵抗它。没有任何依靠地抵抗它。她们有时候会受着莫名其妙的委屈,比方说,她累得要死煮出来的饭也难吃得要死,我们的爸爸就会抱怨,说那像是煮给猪吃的,一点儿厨艺都没有。这种时候我就会隐约觉得,也许在这个地方,我们的妈妈是被爸爸们统治和挑剔着的。难怪我妈妈要对我说,长大了一定要去远方,别把感情留在这片土地上,也许外面的土地有真正的感情。

感情,一定是个半截成语,要记下来。

远方就有真正的感情吗?如果一片土地上是这样的,是不是所有的土地上都是这样的?如果这里的男人不值得爱,远方的男人就值得爱吗?如果这里的男人不爱我们的妈妈,别的地方的妈妈就被爱了吗?如果我们的爸爸正爱着别的什么人,他要走又不敢走,像个秃尾巴狗,那别的地方的爸爸就勇敢、就能敢爱敢恨,就能高高地扬起他们的尾巴吗?如果我妈妈说的是真的,我的爸爸爱着别的某个人,她已经发觉了,她只是懒得去管他了,她已经当他死掉了,那她为什么不走呢?

我知道了,因为她走不动,因为除了她本身走不动,还拖着一个我呢,我就更走不动了,现在的我人小饭量大,可不是个轻松能养活的家伙。她又没有饱读诗书,她又没有一技之长,她又没有出过远门,她又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我爸爸是个出了名的懒汉,所以,他肯定非常明白什么样的感情是用来填补他那空虚的心灵,而什么样的人则是用来保障他的生活。他需要一个免费的劳力,并且这个劳力偶尔还可以拿来当撒气筒。我妈妈说过,这儿的男人(或者说,她认识的男人)是世界上最现实的动物,有时候他们现实得像个骗子,而她呢,倒霉得像个熊。倒霉熊现在大抵是了解了一些生活的真谛。她知道他们的思考有时候只围着自己的肚子打转。他爱的那个人肯定不如我妈妈这么好欺负呀,我妈妈确实也“听话”,她都懒得管他去了哪里,她只顾着我和她的山坡上的土地,她只关心孩子和粮食,要是我妈妈读饱了书,她一定会带着我离开这个地方,到世界上随便什么地方讨生活,我们会在别的地方过上简单幸福的日子,我们可以不依靠爸爸的土地,无所谓,我也可以不继承他的姓氏,我妈妈说,有很多人在世界上是没有名字的,能在世界上留下名字的只有几个人,所以我们更要无所谓了,所以赶紧的吧,我们赶紧走,等我休息饱了就走,反正他的土地他自己都不管,他自己都到处闲逛,真是的,那就让那些土地都长草去吧。

可是,我爸爸在外面的那些路上会不会变成一条狼狗啊?

我爸爸和这儿的好几个爸爸,好像都有在外面变成狼狗的那种可能。我奶奶说的,家里的狗如果一直往外蹿,早晚是要变成野狗的。

我可不想我的爸爸变成狼狗。

但如果他要变成狼狗,或许也行,总比一直往外跑,而一直没有变成狼狗,一直像个丧家狗似的强吧。要往外蹿,那就直接去当一只狼狗好啦。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反正也不太指望别的什么人了。我也不害怕什么。我如果害怕,妈妈就会跳出来保护我们……没错,就是我妈妈在保护我们。

今天落雨,和昨天一样落雨。我不知道春夏秋冬。但我知道她们扛着锄头……我妈妈,还有别人的妈妈,还有一些嫂嫂和姐姐……腰间缠着一个葫芦似的竹兜,竹兜里有种子,那就是种子要入土的季节来了。那就是春天来了,那就是她们互相帮助着,要去一家一家的土地上下种子了。

那时候河水还没有开花,还没睡醒,河水还是冬天那种冷冰冰但很平和地流动,还不是太阳光把它们照开花、水里飘着落花和什么枝桠,还不是跳动的水浪,还不能把我们的光脚放入水中。所以妈妈们就不能踩水过河,怕冷,也怕被河水冲走,她们要走远一点儿,绕到另外一个村庄的脚下,从那两根木桥上过去,再从那边的山路绕回我们村子对面的山地上干活儿。这些路程多少有点儿误事,但无所谓,她们其实很愿意走一段绕路,在那些路上她们可以多轻松一会儿,聊聊闲天。

我妈妈是个健谈的人。她有时候会故意在我面前跟别的妈妈聊天,无话找话,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就是要现场教我学习如何临时发挥,在大家都没有话说的时刻找話说,打开僵局,去巩固或发展一些原本不可能的友情或者门路:假设有一天我们要求得什么人的帮助(比方说跟人借钱)。

未雨绸缪,一个新的成语,我要记下来。

还有“健谈”。我要记下来。

这些字我当然不会写啦,但我会做记号。只有我自己才能看懂的记号。

我妈妈解释“健谈”这个词,就是很喜欢说话、擅长说话的意思。她要我学一些甜言蜜语,从小就要学会如何说话,并且说话算话,有意无意去训练自己说话,人不论将来处于何种身份和地位,首先都要会说话、能说话,从说话里去寻找和稳固方寸,在说话中体现教养和智慧,由说话里展示品行,一言九鼎,不欺善良,不怕奸恶……必要时,用狠话保护和捍卫自己的权益,也不用害怕,该要的面子要,不该要的面子可以不要。

我妈妈真会说话,那都是她妈妈教给她的。她妈妈是地主家的宝贝女儿,虽然不识几个字,可她妈妈从那个大家庭里学会了许多礼仪、针线活之类,她就从她的妈妈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外婆现在是个很爱笑的老婆婆……“呵呵呵”的那种笑声,总是穿着自己缝制的滚花衣服,每次我远远地走去看她,就会给我煮好几个蛋。我知道有时候她的笑是假笑,可那种笑声让人听了心里很舒服,以为是真的,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也爱这个老婆婆,胜过爱我的奶奶,我对这个可爱老婆婆的爱不带一点点儿不好的意见,我对奶奶的爱有些复杂,有时候我好像很爱她,有时候我好像有点儿不喜欢她。我外婆说,爱就是不一样的,爱是有多有少的,甚至爱中有恨,恨中有爱,爱是非常复杂甚至危险的。我外婆也教我一些什么东西,肯定的,有时候我知道她在教我,有时候不知道,她们这些大人都像是要教给我什么东西,让我想象到,如果一个大家庭只有一个孩子的话,天哪,他们就会摁着这棵独苗使劲教,使劲教,使劲教。

我妈妈现在可能不用学新的东西了,当然她说她还会学习很多东西,人必须这样,活到老学到老。

我可能做不到,我喜欢玩泥巴。

她已经继承了她妈妈教给她的什么。这些东西也许比黄金还值钱?搞不清,她们不厌其烦地教给我一些完全不能理解的玩意儿,也许这些玩意儿将来真的可以用上?但我学不来那么多,要是一个人的脑子就是一条麻袋,要是一直往里面塞东西,它会炸掉的。我要是能学到一半就好了,不管什么东西,学一点点儿,够用就可以了。我是这样偷懒的。所以我总是挨揍。妈妈觉得如果我这样的态度不改变,不追求真理,不秉持原则,以后在社会上只能是个混混。

混混,这一定是成语的一半,我要记下来。

“真理”是什么东西?

“原则”又是什么东西?

我喜欢听我妈妈教我那些完全听不明白的东西。当我俩坐在煤油灯下,她在闪烁的微弱灯光下给我画字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晚上特别好,就以为我明天早上起来就是这个村子里了不起的宝宝,而我妈妈,是个饱读诗书的妈妈,用不着扛锄头去挖那些莫须有的金宝贝了,我俩从经济到精神世界,都是富足的。我时常会拿着学来的字儿去考我那不识字的奶奶,奶奶就会嗤之以鼻(呸……她会这样),说我学的东西一点儿屁用也不会有,又不能填饱肚子,最重要的是,又不能让我变成一个她的男孙子。她可真喜欢男孙子,都是孙子了,前面还要特意加个“男”。

一言九鼎,是个新的成语?我要记下来。

呸……这是个动词。肯定的。

研究哪些话有用,哪些话没用,如何做个有礼貌的孩子等等之类……啊,真伤我的脑筋。

我要是能从妈妈那里学到一半的“聪明”就好了,能一下子区分哪些会让我受益,哪些会让我受穷,那就太好了。光是研究什么样的话符合大人的胃口,就把我的时间浪费完了。害怕说得不好,所以干脆很多时候我都不和人说话,现在我都习惯不说话了,默默地观察别人说话,是我的一项乐趣。

今天暂时不去研究如何跟大人相处了,给她们说好听话?算了吧。

我昨天晚上有点感冒了,今天早上还没有好。

今天早上我假装我好了,要跟着妈妈们上山播种去。

现在我们就走在路上,快要过桥了。

已经过桥了。

我们走着长长的绕路,要从桥的这头重新走向村子对面的山坡。我们那个村子的桥去年发大水冲走了。直到现在,男人们……也就是我的爸爸和别人的那些爸爸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木料重新架起一座新桥。

他们明明就是太懒了。也许他们在等着儿子长大,让他们的儿子们长大了再去架那座桥。他们腿长,也不怕冷,也不担心被水冲走,如果他们要到村子对面的土地上,是不需要走绕路的,他们踩水就过去了。冬天他们也敢踩水,反正河水也不宽,咬咬牙就过去了,过去之后再到河那边跳一跳脚,取暖。真是一群糟糕的爸爸。

我走在妈妈们的最后面。最后面的路是被她们“打理好的”,踩着她们的脚印窝往前走。早晨一把一把的露水挂在草尖上,其中一个妈妈要走在最前方,轮换着走最前方,拿一根棍子打露水,左赶右赶,赶累了换下一个人。我不用换。我比露水也大不了多少,遇到肯长的草,它们的个头都比我高,如果让我去赶露水,我还不如直接低头走过去呢,那样我就会成为一朵滴水的蘑菇。

我们到地里了。

有些踩水过河的年轻小伙子也到地里了。今天的爸爸们要去干别的活儿,在另一边的山上。谁知道是什么活儿呀,也许什么活儿也不是,有时候为了逃避播种,随便找个借口。他们觉得播种是女人擅长的并且女人就可以搞定的,用不着大力士出场。

年轻小伙子们还没有学坏,因为他们还没有偷懒的倚靠,成家之后他们才会懒散起来,就好像终于当上老爷那样,开始悄悄地有意无意地耍起了滑头。妈妈们说的。她们好像很了解那些雄性动物。

雄性动物,这肯定也是个成语吧,至少跟成语差不多,一种名词,动物名词,哺乳动物中的一类。

我也没学坏呀。我也是年轻女小伙子。

我们今天好几个女小伙子都跟着妈妈们到地里来了。

现在我们要开始学习如何拔草,在路边,那些石头的缝隙中。妈妈们说,只需要我们把这条路上的草拔干净就行了。这样路就亮了。如果我们有干劲儿的话,可以把桥这边的路全部“拔”出来,那以后就不需要拿棍子边走边打露水了。

我可拔不了那么多路。我爸爸说,世界上的路有亮的和不亮的,有很多很多路原本就是不亮的,那样的路拔了也不亮,所以我们有时候,只能去修那种拔了就亮就可以走的路,就不要把力气浪费在拔了也白费工夫的路上。他都把我绕晕了。我现在哪里知道什么亮不亮,還是先拔着看吧,不拔怎么知道亮不亮?不拔怎么知道自己拔错了路?先将眼前这条路亮出来再说。没准儿我们会从草根下面拔出一个一个的小太阳或者小星星,说不定我们还能拔出一片彩云。

我们干得很负责任,我们的路一点一点在亮开。

妈妈们开始播种了,只有三个小伙子跟她们一起干活儿。现在只有一个小伙子跟她们一起干活儿了。有两个小伙已经找借口逃走啦,起先他们还不好意思直接走掉,还在那儿一会儿休息一会儿抽烟,后来实在是没有耐心了,连装模做样的耐心都没有了,干脆走掉了。我就说吧,她们对没有成家的小伙子们的评价是错的,有样学样,知道吧,在我们这个地方就是有样学样,她们不知道么,儿子们总是容易去学习他们的爸爸,女儿们才会学习她们的妈妈。这是外婆告诉我的道理。

现在我可是个勤快的女宝宝,我继承的基因里面偏妈妈的成分多一些。我是我爸爸的一小半影子,一点点,仅够一条血管的血水流过,只有落日时分,被太阳狠狠地一照,才会把那一点点影子放大到那么一点点。

我早就猜到他们不会坚持多久,这种不轻不重的活儿,太考验人的耐心。好大一片土地,几乎望不到头的土地,就只剩下我们的妈妈还继续劳动。腰间的竹兜已经染上了稀泥巴,雨后的土地水分太大,脚已经是泥巴脚,每个脚趾头都是“肿”的,她们身上到处是稀泥巴干掉后的印子。

我们的妈妈是稀泥巴妈妈。

我们是稀泥巴孩子。

我们是哺乳动物中的雌性动物。妈妈说,雌性动物的耐心要好过雄性动物,当然不是所有的,至少在她的见识之中,她认为大部分是这样的。我问妈妈,在我们这个村落,在这个小小的地方,雄性动物的爱好是什么?她说:是吹牛皮,能吹炸那种。

能吹炸那种,是哪一种?

天空过了中午。

天空到了下午了。

很快我们就要收工啦。

我们要在阴云下面加紧干活儿了,不用害怕的,不用害怕下雨,下雨不要紧,我们的妈妈是被雨水一直浇灌着的妈妈,我们是雨水一直浇灌着的小娃娃。我们对雨水的味道非常熟悉,如果它从遥远的山顶开始下,那就是松林味道的雨,如果它从山沟的峡谷里开始下,那就是石头味道的雨。

不管什么雨,等太阳出来就好了,只要太阳一晒,我们就亮了。

但是现在没有太阳,都已经下午了太阳还没有出来,天气还阴着,但幸好,我们的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要收工了。

(阿微木依萝,彝族,1982年生于四川凉山州,现居西昌。自由撰稿人。已出版小说集六部、散文集三部。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奖项。)

特约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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