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舞“眼神”的源流、特征及训练探析＊

赵雷（南京体育学院）

中国古典舞一直被认为是具有一定典范意义和古典特点的舞蹈，在历经数千年历史的沉淀与洗礼之后，发展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单纯地运用一些舞姿造型和高超的技艺所呈现出来的。舞者通过眼神的传达可以把古典舞中的思想感情、生动的形象、丰富的想象表现出来。眼睛的“神韵”在中国古典舞蹈艺术中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它充分地体现了古典艺术的灵魂，是审美中不可忽视的因素，是“神韵”训练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正确的训练眼神，能达到“心想、身动、眼随”的动律，所以古典舞艺术对表演者的“眼神”表演具有非常高的要求，表演者在眼睛训练上必须进行非常专业、严格、细腻的训练，才能为日后的运用培养良好的习惯，加强“眼神”表演的训练，也对我们更好地展示中国古典舞艺术的魅力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一）生活中的眼神

“眼神”的基本含义指的是人眼睛所具备的神态。人的眼睛作为人五官中非常重要的组成器官，是人对外展示自己内心世界情感的重要方式。眼睛是人与人之间心灵的窗户，而眼神则是人与人透过这间心灵的窗户向外传递内心真实情感世界的本质所在。我们常常说眼神是人类除了微笑之外另一个共同的语言，但是相较于微笑而言，眼神这一门“语言”无疑更加高明和深奥。对于不同个性的人而言，眼神是能向外界反映其个性特征的一个重要方式。有的人生性敦厚，那么他的眼神总是透露出一股和善；
有的人生性独断，那么他的眼神总是透露出一股狠辣；
有的人生性沉默寡言，那么他的眼神总是透露出一股淡泊；
有的人生性沉稳，那么他的眼神总是透露出一股淡然。因此，眼神作为一门共通的“语言”，同时又是一张“名片”，无时无刻不再透露出人的“真实信息”所在。

（二）戏曲中的眼神

戏曲最初的表演场地是在露天的戏台，为了让观众看清人物内心的复杂情感，演员则需要充分地利用眼神向观众进行剧情、情感的交代，所以戏曲中的眼神运用是既丰富又夸张的。比如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思考问题时会低头闷想，但在戏曲表演中则会通过“环眼”来表现人物内心思考与斟酌，再如两人初次见面时，利用眼神的上下打量，来表示判断与思考，在受到极度惊吓时，利用“对眼”来表示昏厥等，故而在戏曲行当中有一句谚语：“一身之戏在于脸，一脸之戏在于眼。”在戏曲中，不同的行当角色的眼神用法也是不相同的，比如花旦，扮演的多为性格开朗的妙龄女子，它的眼神需要跳跃灵动，表现为流光四顾；
武生，扮演的多为武艺高强的将军或英雄豪杰，它的眼神比较凌厉，眉眼似刀剑，表现为拧眉瞪目。青衣扮演的多为古代受礼教束缚的青年已婚女子，它的眼神更稳重谨慎，总是低头侧面回避对方的目光，表现为含羞垂目等。通过这几个行当角色可以看出，戏曲的眼神除了夸张化的特征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特征便是程式化。

（三）中国古典舞中的眼神

中国古典舞从戏曲当中吸收了很多养分，其眼神训练更是如此，然而中国古典舞作为舞蹈本体，又不可能对戏曲的诸多眼神用法“照单全收”，所以其主要从合乎生活、合乎剧情两方面对戏曲眼神进行了继承与改造。合乎生活指的是要符合现实生活的逻辑，比如在生活中，我们情绪失落的时候会叹气，身体是一个下沉的状态，眼神则会伴随着呼吸与体态的变化，慢慢地松弛下来；
当我们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身体是一个展开的过程，眼神自然也会缓缓张开，所以头、眼、身、气息是一个整体，不会“为了眼神而眼神”。那什么是合乎剧情呢？指的是眼神的运用要为舞蹈作品的主题服务，不会把单一眼神固定为某一角色的程式化要求。基于以上要求，中国古典舞学科的先辈们对戏曲眼神进行了“改造”，共提炼出五种眼神形式，分别是聚、放、凝、收、合。聚，意为聚焦、聚集，所以它是以点来呈现的。“聚神”则指的是在一连串动作结束之时眼神要快速眨动后进行聚焦，从而与身体形成同步定格，聚神的视线要短、要实，这在传统戏曲当中称之为“亮相”，但在中国古典舞当中则命名为“聚神”。放，意为放射、放长，所以它是以线来呈现的。“放神”则指的是在一些抒情、舒缓的动作中，眼神要随手、随身、随呼吸，经过线性的过程而望向远方，在静止时要有意犹未尽的延伸感，放神的视线要远，要有穿透力。“收神”则是放神的相反过程，要伴随着身体的呼吸逐渐的松弛下来，收与放是一种虚实的关系，收是虚，放是实，有收才能放，有放也才能体现收。这与中国古典舞欲上先下，遇左先右，欲开先合的阴阳理论是相通的。凝，意为凝聚、凝视，所以它也是以点来呈现的，但它的“点”与聚神的“点”有所区别，聚神强调看的那一下的点，凝神则强调眼神定格以后的持续状态，凝神的视线要向里、向深处去。“合神”则比较好理解，指的就是合眼的意思，在舞蹈作品中主要用来表现思考与悲痛。所以总的来说，中国古典舞的眼神并不是对戏曲眼神的单一模仿，而是基于其“兼收并蓄”的文化观念下，对戏曲眼神的继承与改造。

（1）点线的交织。眼中的“点”，既是眼神的位置，也是指呼吸时的一刹那屏息，用眼时的专注力，身法转换时的意念等。例如，古典舞身韵综合组合中的驯龙组合。一开始的动作上，一个平抹手，仰首挺胸提襟儿托掌的造型为第一个亮相，它融入了中国古典舞的“拧、倾、曲”的动作体态，通过眼神的传达与静态的舞姿充分地表现出人物刚强、勇猛、不屈不挠的精神实质。眼中的“线”线则表现舞蹈运动的过程，也是眼神的穿透力及延伸感等，它的线性流动与身法运动是融为一体的。中国古典舞讲究以腰为轴，腰是大轴，同时也是“起于心，发于腰，形于体”，内在的意识支配着“形”的路线，这也就遵循着运动规律中的小轴，即是运神原则，通过眼、头、身的完美配合使动作更加完整和谐。二泉组合中人物内心的忧愁和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是运用中国古典舞云肩转腰等主干动作来表达的，但通过眼神的传达进一步赋予了人物形象和动作的生命力，从而达到情动于衷而形于外的艺术效果。

（2）内外的呼应。在古典舞艺术中，舞蹈演员在表现艺术人物形象过程中，通过眼神的表演要实现艺术人物形象的内外呼应。中国传统艺术一直追求表演要“内与外相合，心与神一体”，这也是古典舞蹈艺术境界的一种体现。从古代舞人到戏曲名宿直至今天古典舞的舞台上，眼神实现了对古典舞人物的艺术形象的刻画，其表演中的那每一闪光点都与眼睛的表演“息息相关”。例如：梅兰芳先生在《贵妃醉酒》中，眼神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物的情绪变化，呈现出细致入微却又层次分明的表现，从喜到烦，从烦到怨，从怨到怒，从怒到悲，从清醒到沉醉。这其中既有普通女子对爱情的渴望和醋意时的失意怨恨，也有身为贵妃的得体与媚态。特别是捏花闻花时的眼神表现，将这一动作的场面和贵妃的心境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中国古典舞“眼神”的作用

眼神的运用是通过将人物形象的眼睛神态表现出来，来展现出人物形象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如果一个人物形象的眼神里充满沧桑，那么我们可以断言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如果一个人物形象的眼神里写满忧郁，那么我们可以断言他一定是个性格孤独的人。眼神的细节表现可以将人物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优秀的舞蹈演员往往能在表演过程中，将眼神的表演运用到极致，通过眼神让观众们看到舞蹈表演者的内心情感，实现观众与舞台表演之间情感上的共鸣，让观众从内心深处对舞台艺术形象充满认同感，这才是古典舞艺术成功的综合体现。同时，眼神的运用本身就是为了将舞台的表演同舞台表现人物的形象有机、紧密地结合起来这一需要而服务的。运用眼神的表演，舞蹈演员可以将表现人物内心的情感世界尽情地展现出来，在舞蹈演员眼神运用过程中，也可以烘托舞台的情感和氛围，实现其有机的融合。舞蹈是一种生命力的艺术表现形式，而眼神正是这种艺术表现强化的重要表现方式。此外，通过眼神的运用传递情感，也可以起到烘托情感氛围的作用。柔和的眼神有利于营造祥和的舞台氛围，犀利的眼神有利于营造紧张的舞台氛围。因此，不同的眼神运用不仅仅只是烘托人物的形象与情感，同样在特定的环境之下，也可以影响到整体舞台氛围的营造。

（二）中国古典舞“眼神”的训练

首先，加强眼神的单一训练，掌握眼神的使用技巧。对于古典舞眼神的训练而言，最为重要的就是进行最为基础的定眼、转眼、扫眼的训练。“定眼”是演员通过将眼睛凝视到一个目标上，来展现艺术人物内心的真实活动。它主要通过正定法和斜定法两种方法来表现。不管是正定法还是斜定法，其最终就是将眼神凝视至某一个目标之上，从而将演员所表演的人物形象内心世界中的情绪表现出来。转眼也是舞蹈艺术中关于眼神表演的一种基本训练手法。它主要是练习眼珠在眼眶内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来回转动，包括定向转、慢转、快转、左转、右转等定向转眼的训练方法。在很多古典舞艺术形象的表现过程中，演员往往会通过转眼这种手法来表现艺术形象善于思考、灵活巧妙地这一面，往往一个转眼就把艺术形象的伶俐机智表现的活灵活现。扫眼也是一种简单的眼神表演训练手法。扫眼训练主要就是头不动眼睑抬起，由左向右，做放射状缓缓横扫。扫眼训练也是眼神表演训练中非常基础、非常重要的一项训练。我们在古典舞艺术表演中，演员有时也会通过简单地扫眼动作，来表现出艺术形象的洞察全局，有大局观的性格特征。无论是定眼、转眼，还是扫眼也好，都是舞蹈眼神训练中非常基础非常入门的训练形式。但只有将这些单一的基础训练联系好，熟练掌握眼神运用的基本技巧，才能在古典舞的艺术表演中游刃有余，将人物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次，加强眼神的情感训练，达到内外统一的独有特色。古典舞艺术表演中，为了表现出舞蹈人物的艺术形象，引起与现场观众的共鸣，舞蹈演员往往会努力让自己的眼神表现能达到内外统一的境界。在舞蹈表演过程中，我们都知道，眼睛就是人心灵的内在窗口，我们如果想让一个艺术形象的内心世界展现在观众面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在艺术形象眼神传达上下功夫。我们展现一个艺术形象，可以把艺术形象的内心世界通过眼神展现出来，在训练过程中，演员需要将自己融入所表演的角色中去，去细心体会这个人物的性格、形象、经历，并将自己所了解的这一方面的气质融入眼神的表演中去。清朝蒋骥在《传神秘要·神情》中曾写道：“神在两目，情在笑容，故写照兼此两字最妙”。要达到这种境界，就应当需要在日常练习注意眼神的内在意蕴，即引领学生自主思考每一次“放神”看到了什么，每一次“收神”想到了什么，每一次“聚神”又是怎样的心理状态。无论是凝神还是聚神，收神还是放神，最终的表现都是来源于舞者的内心。跳舞常说：心里没有，身上白走，如果内心没有心理活动的话，眼神的状态必然是空洞的、呆板的，只有带上心理活动，带上精气神，带上阳光积极的状态，其眼睛才能算是有“神”的，从而才能做到心想、身动、眼随。

综上所述，眼神的运用让舞蹈更有生命力。点与线，身与心，内在节奏和外在节奏的结合，使中国古典舞的表演具有“以形传神，形神兼备，身心并用，内外统一”的独有特色。中国传统表演艺术家常说：“一身之戏在脸，一脸之戏在眼”。通过眼神的运用更加强化人物情感，突出人物个性，营造舞蹈氛围，让我们充分地了解眼神在古典舞训练中的重要作用。所以，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蹈演员，就必须拥有传情的眼神，通过眼神让观众读懂你，走进你所塑造的人物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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