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光 杨晖
主持人语:无疑,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曾经是以农业为立国之本的一个世界人口大国而言,中国当下所全方位开展的乡村振兴将会是一场意义深远的伟大实践。它试图借此去超越源自于西方世界的现代工业革命给世界性的乡村发展带来的重重桎梏,寻求后工业的乡村生活的富足、安全和尊嚴。并且,也试图从中国自己的乡村发展的独特经验之中,凭借着城乡融合的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模式而向世界提供一个可资借鉴的样板。因此,当下的中国乡村研究会更为细密地发现,作为乡土本色的乡村文化的传承如何能够在这新时代有一种自我文化传统的创造性转化的发生。在这过程中,也将必然会有各种新的文化表达形式的涌现,它们都会成为是中国乡村研究关怀的一个热点问题的所在。与此同时,乡村自身也在寻求去适应于这种新的文化转型的发生,并在其中表现出一种文化自觉意义上的富有自我能动性的自主性的实践表达,这些都会深度地体现在乡村的公共生活、传统的再造以及新的价值观的接纳上。而所有的这些,都将一起在改变着乡村自身的形貌或景观,吸引着各类不同的乡村研究者真正能够从一种变化的视角之中去理解当下乡村的真实存在。而这方面的真实案例将会更多地涌现在每一个研究者的案头,并渴望着与学界能够有一场真正学理意义上的知识分享。
摘 要:作为节期最长的流动性地方节日,云南玉溪米线节数百年来在其土主信仰祭祀圈地域空间贮存着润泽民生的历史记忆,发挥着保境安民的社会功能。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玉溪米线节由传统民俗一跃而为文化资源,正在经历通过促进地域社会治理、发展地方文旅产业而助推乡村振兴的功能转型。针对米线节土主信仰式微,民间自组织面临解体的现状,应切实转变文化观、遗产观,组建跨学科研究团队联合攻关,以全息数字化记录、民俗文化公共实践等方式,加强米线节主体协作式传承和整体性动态保护。
关键词:乡村振兴;
玉溪米线节;
和谐地域;
价值重估;
主体协作
中图分类号:C9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 - 621X(2023)04 - 0034 - 09
从至元十三年(1276年)算起,玉溪米线节至今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狭义的玉溪米线节节期从每年正月初一开始,各村屯轮流要过到二月十六土主归殿共计46天,广义的米线节加上玉溪市城南研和街道以及城郊彝族传统节祭,节期要延续到三月二十二日,共历时81天,玉溪米线节空间延展性和时间流动性交织互构,是全国范围内一个独特的地域性节日。玉溪米线节因其古老的历史记忆与丰富的文化内涵,入选云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数百年来玉溪米线节以土主出巡仪式为核心的民间信仰实践,以“因俗而治”的方式实现着对地方的社会治理。10多年来,玉溪米线节经过遗产化历程,从地方性民俗文化一跃而成文化遗产资源,对增强玉溪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塑造玉溪地方形象和文化品牌,以及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发挥着文化反哺的功能。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乡村振兴战略,明确指出农业、农村、农民问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性问题,提出了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乡风文明建设,要传承发展提升农村优秀传统文化,加强农村公共文化建设。1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玉溪米线节不仅是促进地方产业兴旺的独特文化资源,而且是当地人精神滋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更是实现乡村治理的隐性文化机制,应根据相关法规要求保护、传承玉溪米线节,充分发挥并重构玉溪米线节的多重功能。
一、问题的提出
传统节日自有固定节期、既定空间等时空序列,富藏历史底蕴、精神内涵等文化积淀,是乡村集体性社会生活,也是乡村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当代城乡社会的变迁,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为传统节日传承发展同时带来了危机与机遇。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使传统节日为激发和驱动文化振兴、实现乡村振兴提供了重要契机。邵志忠等基于广西南丹壮族蛙婆节调查,总结了其文化传承链断层、世俗化、文化重心转移等节日文化传承现状与问题2。王霄冰认为节日是文化记忆的主要形式,改良和创新节日传统要遵循文化记忆的逻辑性,顺应旅游业发展3。萧放聚焦民俗传统与乡村振兴的内在关系,总结了以村落节庆、人生仪礼传统增强乡村人际互动、增进乡风文明等民俗传统助力乡村振兴的七大途径,提出根据当代社会需求,对民俗传统资源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实现村落内涵式乡村振兴的观点4。段友文等将乡村民俗文化资源分为家族村落、传说故事、庙会信仰、行业工匠、节日文化等五大资源类型,提出民俗文化融入乡村产业链和乡风文明建设等创新性发展策略5。毛巧晖以若干民俗节日实践为例综合阐释民俗节日在乡村振兴中的价值和意义,认为乡村振兴背景下民俗节日的传承发展重新唤醒了人们的文化自觉,通过对民俗节日的地方性和公共性、资源化与遗产化实践,为人们提供一个精神内涵,从而实现乡村的全面振兴6。这些成果是基于对传统节日传承现状与价值评估,对乡村振兴在内的社会变迁语境下保护传承传统节日,创新发展节日文化助推乡村振兴的一种实践论思考。
有关玉溪米线节的研究成果,主要有:地方政府为促进旅游产业发展而编纂的玉溪米线文旅宣传手册,其中刊载了玉溪青堆米线传说、玉溪米线节传说等口头叙事,米线烹食种类以及玉溪市内热门旅游接待酒店等信息7,其目的在于突出玉溪米线及米线节文化品牌和文旅推介。笔者在玉溪执教期间发现玉溪米线节的独特价值,2007年以汤帽营、马井村等村屯迎送土主仪式为个案进行田野调查,总结了玉溪米线节隐含的治水 - 稻作 - 米线 - 土主立祀 - 米线节 - 土主出巡的模拟巫术深层象征结构8。陈宝贵以乡愁记忆为线索,记录了玉溪米线、玉溪米线节、土主神祇群像以及米线烹食种类等相关内容,具有重要的贮存并实践地方历史记忆的价值1。2011年,笔者指导玉溪师范学院学生以米线节为选题进行“大学生创新实验项目”民俗调查,初步总结了玉溪米线节稻作记忆、土主崇拜、米线飨食、文艺展演的文化内涵,以及唤醒历史记忆、强化地域认同、促进经济发展的社会功能,提出书写玉溪米线节民俗志,立法保护米线节文化遗产等建议2。2012年,笔者以“玉溪米线节民俗志”为选题申报云南省社会科学普及规划项目获得立项,课题组对玉溪米线节进行了深入田野调查。后课题组成员陈骞等发表了有关米线节民间文娱活动3、玉溪米线节源起民间叙事等研究成果,其中提出米线节源起“漂木成神”“阿普治水”“甥舅争神”三重民间叙事类型,颇有新意4。2017年,笔者聚焦玉溪米线节土主出巡仪式过程,总结并提出它是一个地方社会治理的文化机制的观点5。
总体上,现有玉溪米线节研究成果,与其作为一个节期最长的地方节日的重要性不成正比。在前述玉溪米线节源起探究、土主出巡仪式程式及其象征析解等本体研究基础上,在作为一个流动性地方节日的玉溪米线节依然发挥社会功能,与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米线节保护传承两方面,亟须进行社会功能和传承发展思考。玉溪米线节历经数百年,其社会功能随乡村振兴战略的社会语境而面临功能转型,作为统领整个节日民俗文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亟须创新性保护传承,将社会功能转型与非遗保护传承结合起来探讨,可以使米线节节俗文化更好地促进地方经济发展与社会治理,助推乡村振兴。
二、玉溪米线节多重社会功能论析
(一)生产促进
农业生产不只是一个技术性问题,还是一个天时地利的问题。米线节是在玉溪坝子传统稻作生计基础上产生的一个地方性节日,具有农耕社会安土重迁的浓厚特点。玉溪米线节土主崇拜,源于水倌普贯通为民治水、分水、管水的历史记忆。水倌普贯通因为积劳成疾,死后被神化立(土主)庙享祭,后逐渐演变为保一方水土和村屯平安的地方神,土主崇拜成为米线节的深层文化内核。“滇中粮仓”玉溪坝子自古土地肥沃,但是历史上落木箐河、州大河等旱涝灾害频发,要保证稻作丰收,首先必须风调雨顺,即三春旱季时必须保证各村屯能够合理分水用水,因此水倌组织兴修水利,平息用水纠纷。雨季则容易暴雨成灾、河水暴涨,需要组织加固堤坝,疏通河道,抢险救灾。因此,玉溪米线节各村屯轮流接送土主出巡仪式,即为对当年土主巡界、照田治水历史的一种仪式模拟,目的在于将贮存于土主庙、土主神以及各村屯地界巡演路线,以及稻作物化的结果——米线等客观外化物上的历史记忆激活,唤醒人们对当年土主不辞辛劳为民治水的历史记忆与文化情感,“通过年度性土主出巡仪式的模拟与展演,满足民众期望稳获水倌当年治水的神功奇效,以保证稻作丰产、安居乐业的心理诉求”6。
随着当代城市化的进一步发展,玉溪米线节土主信仰圈范围内村屯,如下赫村等已被城市化,而像马井等呈半城市化态势,但是对于米线节期间接送土主出巡“照田”的传统却依然不变,这与这些村屯水稻种植历史以及至今半农业化生计传统息息相关,靠天吃饭,靠土主管水,始终代代相传地贮存于当地民众的深层记忆。米线节期间各村屯依次接土主回村过米线节,不仅是对历史上土主通过治理旱涝灾害而使水稻丰收的酬神礼仪,而且是希冀土主如当年一样巡境照田,沿路护佑一方平安,从而强化土主神恩之下地域共同体的认同意识,延续土主对玉溪坝子管辖治理和保佑护育的神效和神威。现在位于米线节土主崇拜地域内的相关村屯,一些人依然在土里刨食,一些人在半农半工,都离不开靠天吃饭,一些人早已适应玉溪城市生活,不论从生计、住居、康养等各方面都与城里人相差无几,米线节土主崇拜从基于农作祈丰的原生诉求,已发展到今天求子增殖、生意兴隆、无病无灾、出入平安、求学成才等有求必应的衍生祈福。
(二)地域和谐
在日常生活中,地域社会是有等级的,地方空间也是有层级的,传统节日常被民间用作跨越等级和层级的一种文化手段。玉溪米线节作为一个流动性地域节日,以米线节土主信仰圈为核心,以节日化民俗生活的方式整合了一个稳定和谐的地域社会。土主出巡以既定路线对信仰圈内村屯巡界照田,是出于对历史上地方官普贯通治水巡田行为的一种身体模擬,也是对其所管辖地界内村屯关系调处的仪式象征。对所有村屯来说,米线节土主出巡路线的先后次序,对应的正是历史上水生态共同体内各村屯用水的地缘格局及其等级安排,体现的正是各自在地方水利社会中的地理位置与结构秩序。米线节期间各村屯隆重组织土主迎送仪式象征其历史出巡,聚焦村屯之间治水、分水、管水等一系列水问题,旨在通过解决村屯之间的水事纠纷,平息村屯和家户之间社会冲突和矛盾,其目的在于建构和维系一个地域社会共同体。“其他地方下冰雹,我们这儿从来不会下老实大的,都是东一点西一点,因为有土主老爷保佑。”1传说中水倌普贯通为民服务,死后被神化立庙享祀,其治水及平息纠纷的神力和神威,玉溪坝子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以民间信仰的方式被不断强化辐射,使源于治水增殖的土主神,演变而为保一方平安、向民众劝善的地方神祇。
玉溪米线节以村屯为单位组织,村屯之间虽然因各自利益存在一定竞争,但是基于一种关系主义视角,村屯所构成的地域社会的结构和秩序由土主出巡先后次序来约定。各村屯内部的土主祭祀,往往也先集体后家户,寓意土主神超越家户、村屯而具有一种共享的地方性。“迎神队伍是自愿安排的,这些人几乎每年都参加。有人也说去请请,能保佑家庭顺利点。”2村屯集体组织接送土主出巡展演,安排迎神唱戏,集体祭祀,在迎送土主时两村交接要为各自村屯荣誉而竭尽赛会。同时,各家各户在米线节期间,必邀请出嫁的女儿携女婿回家过节,亲朋好友、街坊邻里之间也互邀过节,这与各村屯迎接土主过节背后的社会关系缔结和结构稳固形成一种对应。村民邻里之间平时发生的摩擦和纠纷,也会在米线节迎神赛会集体狂欢中被消弭殆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整个土主崇拜文化圈被整合为一个土主保境空间,一种基于团结融洽地缘关系的地方秩序因此得以确立。因此,数百年来玉溪坝子470多个村寨轮流欢度米线节,旨在通过激活土主巡街照田、分水治水的共同历史记忆,年度性强化土主对地域社会共同体的管辖和治理,保境安民,从而建构一个稳定凝聚的地域社会。
(三)文化传承
传统节日是民俗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如果传统节日涉及宗教信仰,民俗文化还以神灵的名义获得集体强化。“新时期的庙会信仰并非传统概念中非科学的某种价值意识,而是成为展现地域特色的文化符号与经济动力。在现代社会中,庙会信仰资源是保留在现代文化宝库中积极向上的、对民众信仰生活影响广泛的优秀传统文化资源。”1玉溪米线节的文化内涵,包括治理水患、稻作记忆、土主信仰、花灯文艺、米线食俗与地域整合等。由于作为民间信仰的身份一直未能合法化,作为米线节精神内核的土主崇拜至今处于一种自生自发状态,地方政府对其持一种模糊化和边缘化态度。基于土主神化过程中水倌普贯通为民治水的历史记忆,却是一种地方历史叙事,加上民众对土主祈福灵验叙事的不断传播,在民间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文化韧性。“新中国成立后不给请,我们请了来他们没有办法,就直接从土主庙两边来追,我们打鼓的人把着门,抱着(土主)就抬出去了,现在想想我们这些人胆子还是大的。”2因此,虽然在极左错误路线历史时期民间土主崇拜与主流意识形态相悖而受打压,但是在民众自发的坚持和保护下,尤其是在米线节节日载体下土主崇拜至今依然在民间自我延续。宗教信仰作为一种历史现象,有其产生、发展和消亡的规律。土主崇拜作为玉溪米线节文化的文化内涵,“民间事民间办”,以其固有的内在传承机制和发展规律,依然在玉溪地域社会中自发生存。
玉溪米线节是玉溪花灯、彝族花鼓舞、地方小调等民间文艺的重要传承时空,并以土主娱神的感召力为这些民间文艺持续提供传承动力。米线节民间文艺展演,主要目的首先是迎请土主及其归殿时娱神,因此不论是在土主庙大殿、土主庙戏台与村庙戏台,还是土主出巡沿路敲锣打鼓的巡街展演,都属于民间文艺的神圣展演。其次,米线节民间文艺展演,也同时包含向广大民众也是土主信众的世俗展演,米线节期间民间文艺神圣与世俗交叉展演,以神人与共的方式演绎着历史记忆中的官民同乐。“我18岁那年(1955年)嫁过来后营,还在小庙(迎龙寺)戏台看唱戏。唱《包二回门》《五女拜寿》等戏。都是请人来唱,看的人多呢。”3因此,在交接土主的迎请环节中,两个村屯之间的民间文艺队竞相迎神赛会,实为民间文艺一种民间竞技传承机制,极大地促进民间文艺本体的精益求精。随着当前经济社会的进一步发展,专业演出团队也被邀请参加米线节文艺演出,这也为玉溪花灯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商业化传承提供了社会场景。
“民以食为天”,米线是玉溪米线节的核心物化符号,对每一个玉溪人来说,“无米线不成节”。米线节以米线而得名,米线作为稻米的一种创新食法,也首先成为祭献土主的神圣食物,正是米线节推动着米线饮食技艺得以不断传承、创新与发展,形成玉溪特色的米线饮食文化。玉溪米线饮食文化,拥有久远的历史记忆,蕴含米线、米线节、鳝鱼米线、豆花米线等米线叙事,同时发展出了真才实学的玉溪米线美食技术与艺术。小锅米线、鳝鱼热、凉米线,酸汤凉米线、豆腐米线等玉溪特色米线美食,早已享誉滇中大地而进入滇味系列。云南人的日常饮食少不了米线,玉溪米线节最为直接地推动了米线饮食文化的发展壮大,呈现一种极富地方特色的文化经济景观。
(四)经济发展
传统节日不仅是民众聚会狂欢的时节,更是刺激消费、促进经济发展的良机。玉溪米线节具有深厚的历史积淀,对玉溪人民具有强烈的地域文化认同感。玉溪米線节承载深层精神文化内涵,负载精彩纷呈的玉溪花灯等民间文艺,更有各式特色米线美食可大饱口福,具备了传统节日经济发展所必备的文化要素。米线节节期包含了法定春节假日,米线节在玉溪人心中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有的直接将春节视作米线节的一部分,米线节是地域性公共节日,春节则越来越成为家庭式公共节日,所以米线节过得比春节隆重。在米线节期间,在地方社会内部,各家备足米线,宰鸡、买肉、备酒,筹办家宴,同时各家也置备各式礼品,走村窜屯,走亲访友,因此米线节发挥了拉动物质消费,促进社会交流,推动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功能。
当地政府一直致力于把玉溪建设为具有文化内涵的现代宜居生态城市,着力打造米线节这一文化品牌,吸引游客来玉溪旅游经商,带动了旅游业的发展。据官方统计,在大营街汇龙生态园举行的为期4天的2013年中国·玉溪米线文化节,从2月21日至24日,共有22万余人次游客到汇龙生态园过米线节,消费米线33.8吨1。除了餐饮,四天的米线文化节期间,还有大量商家在此设点,销售500多种特色产品,极大地促进了当地商业发展。游客除了来自红塔区本地,还有来自玉溪市周边县份以及昆明、曲靖、红河等外地州市游客,他们除了来此感受米线节的地方风味,一般还要到周边的澄江抚仙湖、通海秀山等地旅游。随着对玉溪米线节品牌的进一步打造与宣传,米线节对玉溪旅游业的引领带动效应还将更上层楼。
近年来,政府部门积极投入对玉溪米线节的组织与宣传活动,以文旅融合的多种方式,集中展示玉溪米线美食的魅力。在每年设立的米线节中心会场,举办以米线为中心的相关饮食文化活动和文娱展演活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2013年的米线文化节中心会场是大营街汇龙生态园,主题为“美丽大营街 快乐米线节”。这里设立了米线文化街,27家声名远播的特色风味米线品牌店铺在此设点,提供多种名优米线,除了极具玉溪代表性的小锅米线、鳝鱼米线、杂酱米线、焖肉米线、猪脚米线、凉米线外,更有颇具创意的野生菌米线、水果醋米线等,应有尽有。四天节会期间,共接待了近20万游客,来这里享用美食的,除了玉溪本地人,还有昆明、曲靖等地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真正实现情缘一线牵。玉溪米线节除了米线可以直接作为商品实现兑现外,还有以节促市拉动玉溪当地牛肉汤锅、松毛烤鸭、肉皮鳝鱼、野生菌等特色餐饮,酒店住宿以及玉溪青花瓷等工艺品的消费,充分体现了米线节文化经济化与经济文化化有机结合的综合效益。
三、玉溪米线节保护与传承路径
(一)非遗价值重估
玉溪米线节作为一个地方性传统节日,以其独特的历史文化内涵与强大的社会凝聚力,自古以来深受玉溪人民的喜爱。作为一项云南省民俗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纵观目前玉溪米线节的传承与保护,总体上基于米线节深厚的社会传承基础,地方政府主导的开发式保护总体向好,但是具体而言,工作重心似乎落入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窠臼,对玉溪米线节独特的文化内涵及其多重价值认知仍不到位,亟须在非物质文化遗产视野下对玉溪米线节进行全面的价值重估。玉溪米线节集农耕性与娱乐性,除了具有观赏花灯等文艺展演、品尝米线美食等节日狂欢的文化特征外,它还具有民间土主信仰精神寄托、地方认同与社会凝聚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内涵与功能,而后者才是基于玉溪坝子农耕与治水的共同历史记忆,面向并服务于广大玉溪民众的共有文化价值所在。因此,需要加强对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玉溪米线节的全面深入调查研究,以及在此基础上扩大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社会宣传、普及和教育。
由于与主流意识形态形成迥异对比,玉溪米线节土主崇拜民间信仰缺乏合法地位,至今处于一种自生自灭的文化身份及尴尬处境。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不让请土主出巡、过米线节,“破四旧”时更是遭受打击,但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地方经济社会发展,文化政策逐渐宽松、开明,土主庙也随着传统文化复兴得到重建。回顾历史,当地民众一直以顽强的意志保护土主信仰,以民间智慧想方设法传承土主崇拜的民俗传统,可见民间信仰的生命力之大,这也足以说明地方社会至今对土主信仰有着强烈的心理需求。土主崇拜作为民间信仰是一种历史现象,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米线节深层文化内涵,有其产生、传承、发展与消亡的客观规律,我们应以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将其置入长时段历史长河中来正视,坚持以“民间事民间办”的通约原则,肯定民间自组织对民间信仰的自发传承,传承人要依法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传承实践,否则一旦土主崇拜这一农耕文化与历史记忆的文化传承断裂,米线节就徒剩吃喝玩乐的节日经济与狂欢娱乐,必然丧失其作为地域共同体黏合力与凝聚力的功能。
(二)主体协作传承
“乡村振兴中的传统村落民俗文化传承关系到民众的生活品质和归属。通过传承,可以观风俗,可以知得失。”1玉溪米线节传承至今,基于玉溪坝子广大村屯稻作等农耕传统,以及人们对农耕治水诉求等历史记忆的文化情结,这是作为玉溪地方性传统节日的米线节传承发展的内在动力。如今随着玉溪经济社会的进一步发展,传统稻作农耕生计方式正在经历剧烈变迁,加上城市化的快速推进,玉溪城乡之间地理空间格局也发生着较大改变,城乡一体化发展格局逐渐显现。玉溪米线节的传承与发展也经历着一系列变化,过去那种主要依靠在相对封闭环境下各村屯之间互动的传统农耕社会的传承模式已渐显乏力。“纵观目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主体研究成果,提出政府、学界、社会、媒界、商界等多主体的不少,但这些相关保护主体如何在具体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过程中展开有效协作,仍然缺乏具体的实证研究。”2作为一项具有广泛群众基础而极富地方吸引力的民俗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亟需相关多方主体协作,科学系统地推进玉溪米线节的整体传承。
地方政府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主导主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等,主要负责玉溪米线节传承与保护的顶层设计、组织保障与财政支持,积极组织和协调处于两端的学术界与民间力量,形成有效合力实施协作式传承与保护,同时规范发展米线节文化产业开发的相关商业行为。民间作为玉溪米线节传承的内生力量,即使在20世纪“破四旧”那样严峻的历史时期,仍然表现出顽强的传承韧性与生命力。民众作为玉溪米线节的文化主体,怀有极大热情和使命在持续地创造、传承和发展着属于自己的传统节俗文化。在玉溪米线节民间传承群体中,具体来说各村屯民间文艺队等米线节传承的中坚力量,他们不论是在接送土主出巡还是组织民间文艺展演中,都是不可或缺的群体性核心团队。同时,他们祖祖辈辈传承着土主祭祀仪式程式,身怀花灯等民间文艺绝技,甚至手持米线美食烹饪技艺等,他们是民间信仰仪式专家、民间文艺家、米线美食大厨,他们是玉溪米线节重要的传承力量,米线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遴选和认定,也需要从他们中间产生,给予法定社会地位与经费等各种保障,鼓励传承人群积极带动玉溪米线节的活态传承。
(三)全息数字保存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是一项专业性极强的工作,需要专业性力量参与保护。民俗学、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艺术学、管理学等相关学科,具有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的学科理论和方法,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学术智力支撑。目前,玉溪米线节的保护与传承,表面看似繁荣,实际上缺乏对玉溪米线节历史、信仰、内涵、功能以及传承规律等本体的完整记录和文化描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保护的根基不牢。对玉溪米线节的有限描写停留在地方文献的只言片语,行政部门对待土主信仰敏感话题“犹抱琵琶半遮面”,新闻媒体因为讲求迅捷时效不明就里,学术界未能深耕导致研究成果“一瓢半壶”,就连广大民众也因为历史性失忆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玉溪米线节不仅作为一项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作为极富地域共同体维系功能的地方性知识,亟需全面启动对玉溪米线节的文化记录与专业描写,通过深化玉溪米线节的学术研究,推进社会大众对玉溪米线节文化遗产的重新认知和全面认知。
对玉溪米线节的文化记录是展开深入学术研究的前提,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行政主体,可以研究项目招标的方式,支持专业学术团队组织实施对玉溪米线节全息数字化记录与描写,同时开展征集米线节相关文物、民俗以及历史文献等工作,为未来玉溪民俗文化博物馆(含数字博物馆)建设和策展提前做好相关准备。米线节全息数字化记录,要求以图文、VR影像技术进行跟踪拍摄,形成大容量影像数据库,根据各种需求可以编辑成小视频、影像民俗志、人类学纪录片等,随时可以超高清影像拟态完整再现玉溪米线节文化展演叙事,在记录保存的基础上实现非物質文化遗产的宣传教育以及玉溪米线节文旅策划推广。公共民俗学作为一支能有效协调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各主体关系的重要学术力量,以其自反性批判精神,在传统民俗文化记录、非物质文化遗产评估教育、传统民俗公共展演与文化遗产旅游文化开发等方面,具有丰富的理念、经验与技术1,要积极组建公共民俗学在内的跨学科研究学术团队开展联合攻关。
(四)整体动态保护
玉溪米线节是一个流动性地方传统节日,作为民俗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玉溪米线节存在并传承于玉溪人的日常生活之中。以人类学文化整体观视之,玉溪米线节文化体系包括物质和非物质双重内涵,前者包含诸如土主庙、村庙等宗教信仰的神圣空间,以及米线美食及食俗等物化形式,后者包含诸如土主祭祀仪式、米线与米线节传说叙事、花灯歌舞等民间文艺展演。回望过去,玉溪米线节物质与非物质载体,相互协调并承载玉溪坝子以治水为核心的稻作农耕历史记忆;
立足当下,玉溪米线节旨在唤醒并激活共同的历史记忆,促进一个团结凝聚、和谐向善地域社会共同体的文化构建。目前非物质文化遗产视角下玉溪米线节的保护现状,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一种碎片化趋势,重各色米线美食文化促销“唱戏”与花灯等民间文艺“搭台”,轻土主崇拜民间信仰关注,造成一种米线节就是一个吃喝节的文化幻象。同时,出现民间文艺展演娱神娱人的相互剥离,总体上出现对米线节深层文化内涵的一种切断和抛离,导致民间信仰与民间文艺双双出现传承危机。因此,玉溪米线节的历史记忆、民间信仰、传说叙事、民间文艺展演以及特色米线食俗、社会交流等,都属于米线节文化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不能割裂它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应该给予系统性整体保护。
玉溪米线节因米线而得名,米线的产生源于玉溪坝子稻作农耕历史记忆,从地域内部视角来看米线节传承具有广泛民间基础,同时,“民以食为天”,从一种外部视角来看,玉溪米线节还意味着一种颇具市场潜力的商业文化,具有以米线美食为核心的文化产业开发前景,因此可以采用开发性保护模式。米线是云南人日常特色小吃,已进入滇味菜系食谱为大众所接受。玉溪特色米线美食小吃,制作快捷,风味独特,尤其以鳝鱼米线、凉米线、小锅臭豆腐米线等深受人们青睐。作为一种文化产业,玉溪米线节的历史、文化内涵是其根基与灵魂,以玉溪米线节的整体活态保护为前提,要在充分挖掘、整理米线节历史、文化内涵的基础上,以玉溪米线节深远而丰富的历史记忆、文化内涵,系统地结合稻作农耕、土主信仰、文艺展演、米线飨食与社会互动等民俗要素,将米线节独特丰富的文化资源优势转换为玉溪特色米线饮食产业优势,不仅团结凝聚玉溪地域社会共同体,而且以玉溪米线节的文化名片吸引外来游客,将新时代地方文旅融合工作推向新发展阶段,争取提升地方经济、社会与文化等多方面整体性综合效益,实现城乡一体化融合发展。
四、结语
传统节日是人们年度性有效安排生产、生活节奏的一个重要时序节令,承载着独特的历史记忆和文化内涵,发挥着发展经济、凝聚社群等社会功能1。玉溪米线节源于土主崇拜,蕴含着兴修水利、润泽民生的稻作农耕历史记忆,数百年来传承着玉溪花灯等地方民间文艺,以米线节土主出巡仪式构建和维系着玉溪坝子水生态共同体。今天因自身独特的历史记忆、文化内涵和社会价值,玉溪米线节被遗产化而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法定保护与传承,经商业化而成为地方文化资源被开发和利用,继续以其独特的民俗凝聚力和影响力,发挥着促进地域社会治理,发展地方文旅产业以及助推乡村振兴等转型功能。
玉溪米线节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从传统民俗文化到文化资源,再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身份叠写,也意味着玉溪米线节传承保护与开发利用功能叠加与转型,其内价值和外价值2应连贯起来并被系统性重新审视和再评估。玉溪米线节润泽民生、保境安民的内价值,与通过节日文旅开发刺激发展地方经济的外价值,从逻辑上看显然应以前者为先,开发利用在后。针对目前玉溪米线节土主信仰式微,民间自组织面临解体的生存现状,应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等相关法律法规,切实转变文化观、遗产观,组建跨学科研究团队联合攻关,以全息数字化记录、民俗文化公共实践等方式,进一步加强玉溪米线节的主体协作式传承和整体性动态保护。只有传统节日在内的乡村民俗文化得到创新性传承发展,通过民俗文化公共实践重建乡村共同体以助推乡村文化振兴,才能最终全面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乡村振兴。
[责任编辑:吴才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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