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是记者工作的一部分

□ 鲁金博

回首2022年2月“千里走单骑”从白俄罗斯明斯克到乌克兰基辅，穿越战区也穿越泥泞森林，在基辅街头做Vlog，采访军人、警察、民兵、平民，到交战区，到被炸平民区，到地铁防空洞，随人们逃难、成为难民，再入乌克兰、再次撤离乌克兰，坐30小时大巴车穿越四个欧亚国家返回驻地，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有太多的故事，也成为我记者生涯中最丰富的一段经历。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在顿巴斯地区发起特别军事行动，全球被俄乌开始冲突所震惊。报道俄乌冲突必须进入乌克兰做报道，可是在冲突开始几个小时内，乌克兰宣布封锁全部边境，禁止一切人员进入乌克兰。

一时间，对于乌克兰冲突情况的报道信息战开始，信息真假难辨，双方互相指责，俄罗斯杜马主席沃洛金说，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已经逃往国外；
西方媒体说俄军已经攻入基辅周边……新闻报道最关键的因素就是真实，而真实的画面最好是眼见为实。在此时急需发出中国声音。在新华社总社协调会决定后，我作为在亚欧地区连续工作超过10年的老记者，曾两次到乌克兰分别参加了当时克里米亚、顿巴斯动乱报道，这次再次被派往乌克兰增援，尝试完成一次“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报道，我觉得关于战争的每一个环节，都是读者关心的。从家里出发时，我就开始用手机记录尽量多的画面，出差文件（离境白俄罗斯使用）、汽油桶，这些就已经把进入军事冲突地区前的气氛交代了。

当天，到了白乌边境的过境点，在附近在小商店采购了一些面包和水，顺便打听一下边境地区和乌克兰的情况。“那里在打仗，你去那里干什么？”“去基辅主干道的公路桥被炸断了，过不去了。”“海关好像还有人在工作，你可以去试一试”……

由于事发突然，白方海关人员的确还有人在工作，我说明去乌克兰的目的，对方也说明现在边境封锁了，过去就是战场，不会放人过去。

我和对方说，记者工作的特殊性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可否请求联系你们上级部门和白俄罗斯外交部新闻司？还好对方在我的建议下去照做了，而他们协商的结果也是我期望的，放行让我过去。

海关人员放行我后，还是无奈地对我说：“你到不了基辅，祝你好运吧。”

乌克兰一侧的海关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就这样，没有阻拦，没有检查，我进入了乌克兰。海关附近的乌克兰商店也是开着灯，锁着门，见到的活物只有一只猫。

□ 2022年2月26日，本文作者在乌克兰基辅市区发生爆炸地铁站附近做直播

□ 2022年2月26日，本文作者在乌克兰基辅市区发生爆炸地铁站附近做直播

在边境向报道指挥部领导汇报情况后，继续上路。目标是基辅！

开了几十公里后，突然感觉轮胎压了很多小石块，赶快刹车下车检查。我看到主干道被炸断了，宽宽的河面就在眼前。白俄罗斯海关那个人的话在我脑子里又说了一遍：“你到不了基辅，祝你好运吧。”

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条条大路通罗马！”拿出导航，寻找替代路线。哎……真的只有这一条路能过去……那就自己看图找路吧！

在地图上看到与主干道平行有一条路，我立刻折回大概10公里，穿过几个村庄，到了这条平行路才发现是铁路……旁边也没有伴随的公路。

那就找村民，一个村、两个村，村村闭户……还好几个“硬饮料”爱好者在紧张局势下还在继续畅饮。对于绕行去基辅的路，有的说有，有的说没有，最后还是他们中一位老者告诉我穿过原始森林，里面有小路。但还是说我过不去，因为只有当地老人知道具体路线，另外这个季节森林里路上的冰雪融化，泥泞不堪。好吧，有路就好，我出发了。

果然，一次、两次、三次……我进去又出来，岔路太多，路也泥泞……这时，森林里开出来一辆车，拦下询问得知是从基辅逃出来的人，司机是当地人，开了一辈子小巴，对地形了如指掌。但是他同样对我穿越森林不抱希望，“只有我们当地人能开过去。”

可是我也在俄语区工作10年了，也算半个当地人了！再进森林！

几公里的泥泞路开了快一个小时，我的车是两驱的SUV，长时间低速高转速运行让水箱开锅了，我熄火等待水箱降温。这森林的夜出奇地静，伸手不见五指，开门就是泥泞……

这森林里能听到的只有我的内心活动了：“还有多长的泥泞路呢？车看样子要抛锚了……向领导汇报，把车和设备都扔了吧，先保自己的命，带着面包和水走回白俄罗斯吧！”“再往前开一点试试吧，万一有希望呢？好吧，我把车开到前面位置，希望我能看到灯光吧，有灯光就可能有人烟了，也就有路了！”

那不是星星，从森林缝隙中我看到了一个亮点，再往前开，是路灯！终于开到一片开阔地，森林中的一个小村落出现了。路灯下又是一位“硬饮料”爱好者看着我这辆挂着白俄罗斯车牌、挂满泥巴的汽车缓缓停在面前，更是被下车后我的东方面孔迷惑，没有问我是谁，而是自言自语：“这是什么？！”

经过很多次的解释我是谁，我来自哪儿，我要去哪里，我去做什么之后，满脑子疑惑的他告诉我村子后面就是水泥路了，沿着水泥路10多公里就可以到达通往基辅的主干道了。

斯拉夫的村民是诚实的！我到了主干道！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路上乌军的装甲车、坦克。

十多个军人拿着冲锋枪冲过来喊着：“停车！”。到了切尔尼戈夫进城路口，我赶快靠边停车，看到前面的路面上趴着几个人双手抱头接受检查。

“熄火！双手握方向盘！”我都照做，然后和他们看着像领导的人对话，把我的来意，我拥有的证件都告诉他，接受搜身、全车检查后，对方气愤而且疑惑地问我：“主干道被炸了，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乌克兰？你从哪里过来的？！你被拦截了几次？是乌军还是俄军？”

一一告知后，对于来自中国的记者他们还是放行，我顺利抵达基辅。就这一路，我所见所闻，把来自白俄罗斯线路的情况真实还原，不是西方宣传的样子，也不是冲突方描述的画面，把最真实的新闻以我们的视角报道出来。

过去十年工作中，在顿巴斯，在克里米亚，在混乱时期的吉尔吉斯，在格鲁吉亚，在白俄罗斯街头的游行中，我也经历过很多类似的盘问。在俄罗斯，我拒绝行贿，争取了上法庭的机会，从过错方给自己辩护成为无责胜诉。我不放过每一次困难情况，化险为夷，让我有了太多和斯拉夫人打交道的经验。我始终相信，每一次状况，都是经验的积累。

随后，我开着白俄罗斯车牌的汽车在基辅街头四处游荡采访，是工作也是战时生存生活，和当地人不管军警民，我都聊天加参与，又做出送难民离开基辅的深度体验Vlog、交战区军警处理现场报道、居民楼被炸现场直播以及各种加油站、超市的最真实情况报道。

之后离开基辅穿越摩尔多瓦，入敖德萨再转移至基希纳乌，穿越罗马尼亚、保加利亚至土耳其，这都是我熟悉的俄语区。这次乌克兰之行，对于我来说，是一次挑战，也是下一次报道的经验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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